烟花三月下江南

Dr.Yang

杭州游记

　　一到杭州，就下起了雨，住的地方临近江边，江风阵阵，挟着雨丝扑面而来，使原本就感到的潮意又加重了几分。

乘地铁赶往西湖，一路拥挤，一出站口，竟然天晴，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烟花三月果然是下江南的好时节。出站口在现代化的商业街上，沿街北去，眼前就是西湖，从前只在电视里见过，从别人嘴里听过的西湖就在眼前。刚刚下过雨，远处湖面上一片空濛。风吹过，碧波粼粼，湖上舟船往来，春意正浓。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此时正是薄施粉黛的季节，美得清新淡雅，温淑怡静。

沿湖一路东行，临水而生的柳树大都折向水面，柳枝低垂，倒映湖中。虽不是旺季，游人也不少，有的沿湖而行，有的临水小憩，一只松鼠在湖边觅食，引得人争相拍照。远眺湖面，碧波千顷，风过处，腾起粼粼细浪。白居易的诗里说“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美不胜收，美不胜收！

再往东走，便是断桥，没有残雪，断桥朴实无华，踏桥而过，迎面连接断桥的就是白堤。“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便是此处了。白堤大约一公里长，垂柳夹道，绿荫正浓，花开半树。白堤中央，又有一桥，栏杆上卧着小狮子，再往前走，白堤的尽头就是平湖秋月。

没有转完就很累了，找了一处船坞，登船前往湖中的小瀛洲，身后湖边黑瓦白墙的楼外楼饭店越来越远。“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在西湖，幸有这“小瀛洲”一饱眼福，泛舟湖面，“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舍船登岛，才真正领略江南美景，一步一景，步步皆画，随手一拍，无需构图，便成经典。回廊曲折，花树缤纷，柳乱莺啼，水面上荷叶尚小，深紫的颜色尚未转绿，想那“毕竟西湖六月中”的光景该是如何风姿。湖中有岛，岛中亦有湖，站在岛边，三潭印月，清晰可见。

再次登船，上岸，便是花港观鱼，临水照花，引得锦鲤跃起，另有翠竹森森，扑面的凉意。苏堤近在眼前，果然是“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继续走，雷峰塔远远矗立山头，天色尚早，无缘欣赏“雷峰夕照”的美景。途中突然又下起了雨，路边的杏花被风雨吹落，零落成泥，人们在雨中奔跑躲避，惊慌失措，突然想起苏东坡的《沙湖道中遇雨》，同行皆狼狈，幸而有伞，遮风挡雨，却已远不及先生的心胸与气度:“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从雷峰塔景区出来，在路上等公交，坐了两站，就到了南宋御街。穿过鼓楼，街道两旁皆是古色古香的商铺，茶叶，丝绸，饭庄，颇具风情。离这不远的河坊街多是各种工艺品，银饰，小吃，琳琅满目。在河坊街上找了一间小饭店，依桌而坐，点了西湖醋鱼，叫花鸡，东坡肉，吃得不亦乐乎。只是一直在下雨，很是不便，但一想领略了雨中的杭州古城，也是一种收获吧。

吃完饭就乘地铁到客运中心，再转大巴，出发前往乌镇。离开了杭州，意犹未尽，西湖没有看完，有些遗憾，“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可时间关系，只能离开，心之所向，更在乌镇！

前往乌镇的途中，一直在下雨，透过车窗，只看到濛濛一片，人都说烟雨江南，只是人在车上，还完全体味不到这种美，偶有小桥流水和花树掩映中的白墙黑瓦，在视线中一晃而过。车中摇摇晃晃，一会就有了睡意，等一觉清明，乌镇到了。人不是很多，我们很快在游客中心买了门票，办理了入住手续。我们住在西栅，选了一间临水而居的民宿。此时已是傍晚六点，天色渐暗，雨还未断，只是小了许多。一入景区，水乡美景顿入眼帘，水为街，岸为市，黑瓦白墙的木屋，鳞次栉比，面水而筑，一座座石桥横跨两岸，水面上乌篷船咿呀往来，桨声阵阵，因为天色已暗，两岸的房子都亮起暖黄的灯光，一路沿河蜿蜒而去，更因为下雨，脚下的青石板湿漉漉的，整个乌镇都笼在一层薄雾轻纱之下。

我们赶到民宿，放下行李，便撑着伞出来。沿街而行，灯光更加璀璨，倒映在河中，被河水揉碎，星星点点，宛若仙境，都说乌镇的夜景美，诚不欺我。夜色下，乌镇除了潺潺的水声，更添人气。岸两旁不乏各种文艺气息浓厚的咖啡酒馆，小吃酒店，甫一接近，便耳闻乐声，不是丝竹管弦，而是节奏感很强的现代音乐，曲高和寡，能迎合现在人群的也就是这灯红酒绿，电子和声。可不知为什么，这酒吧咖啡，竟和这千年古镇意外的和谐。放眼望去，古镇温馨静谧，驻足细听，那些喧嚣如同隐匿在古镇的深处，不聒噪，不打扰。撑伞过桥，桥面很窄，湿淋淋的容易打滑，桥面的人走得小心翼翼。

过桥转入另一岸，倏然安静，铺门关闭，灯光不明，只照见眼前的路，雨从在伞上滑落下来，滴答作响。朦胧的灯光下，所有景色不可辨别，每一间铺子里的灯光都聚成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是或静或动的各色人等。

转了一会儿，已是晚上八点，回到民宿，准备吃饭。民宿是两层木楼，二楼住宿，一楼用餐，餐厅随意摆着几张桌子，几条凳子，乌沉沉的桌面粗糙不平，也不方正，倒也符合乌镇的特色。跟老板要了两菜一汤，很快上齐，吃完了回到楼上，脚也有些酸疼，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休息，窗外便是河流经过，真正的临水而居。两扇木窗向外打开被固定住，为了保护木窗里面又加了一层推拉的玻璃窗，把玻璃窗推开，清凉的水汽被风吹进来，令人精神一振。窗外有棵树，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树，将视野遮住一半，这个时候仍有乌篷船挂着一杆灯悠悠驶来，船里的人举着手机四处照相，船头摇橹的师傅絮絮地说着什么，听不甚清，我托着下巴，靠在窗台上，觉着很美，就想起了卞之琳的《断章》。虽是阴天，不见明月，相信依然会有好梦。夜渐渐深了，窗外只能听得见雨声，雨打在树叶上，屋瓦上，犹如和谐的夜曲，偶有人的说笑声，随风飘散开来。这么美的夜景，不舍得睡去，甚至不舍得惊动。夜晚，听雨而卧，枕水而眠，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一夜好睡，一觉醒来，耳中已闻得鸟鸣啁啾，一缕阳光洒将进来，整夜春雨后，天竟然放晴，迫不及待拉开窗帘，乌镇似换了个面貌，蓦然入怀。昨夜所有的朦胧立时清晰的展现在眼前，目之所及处，乌镇就像一幅水墨丹青舒展开来，白墙上不乏斑驳，屋顶的黑瓦上长有细细的青苔，杨柳低垂，桃花灼灼。我们先到楼下用早餐，吃什么昨晚已经写给老板娘，报了房间号，老板娘转身去准备了，等饭的间隙剥了两个芋艿吃，绵密香糯，不出半刻，老板娘端来了满满一托盘吃食，馄饨，炒年糕，包子，定胜糕，咸鸭蛋，酸奶，果汁，还有时令鲜果，吃饱喝足，再次来到街上，踏着潮湿的青石板，沿着静谧的西市河，继续兜兜转转。雕花的木楼，古旧的小巷，延伸入河的石阶，停靠着几艘乌篷船的码头，无不散发出旧时光的味道。街道的拐角处，总有那么一间咖啡店，店门口摆满了鲜花绿植，拴在门框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沿河的树浓密葱郁，屋角的桃花粉白莹润，给这古镇的黑白底色增加了色彩。石板路并不平整，小巷幽深曲折，走在街上，需得慢慢看，慢慢行。

看过昭明书院，穿过名为“夕照”的月亮门，眼前就是龙形田，大片的油菜花开得正盛，风吹过，花海翻腾，花香扑鼻。

一个上午的光景，走遍了西栅大大小小的街巷，穿堂过院，拂柳看花，如在画中。

中午十二点多，我们回到民宿退了房，直接来到西边的码头，准备乘船离开。小小的乌篷船在水中摇摇晃晃，摇橹的师傅给我们说着一些有关乌镇的故事传说。乌篷船里望见的江南又是另一番风景，小船缓缓前行，碧绿的河水中拖出长长一道水痕，两岸的屋舍慢慢退去，岸上不时有游人拿起手机拍照，我们果然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这时，天又下起雨来，起初不大，雨滴落在水面上，泛起一圈一圈涟漪，河水静静地流淌，只余一阵一阵的桨声，“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最美的风景，最好的江南。

离开，总会带着不舍，坐在回去的大巴上，回看渐渐远去的木楼水乡，心下黯然。乌镇已经不单单是一处风景，最美的枕水人家，更是人心中的桃花源，用来洗涤心灵，安置梦想，来到这个地方，心无杂念，不染尘埃。乌镇的宣传页上写着一句话:“来过，就不曾离开”，因为人的灵魂在这里，人最初的梦想在这里，我们失落了多少，又寻回了多少。一枝痩笔写不尽，空负江南多少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