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人生若只如初见》

琳十二

　　爱上纳兰词只需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梨花，灯影，西风，月华，成容若君度过了一季比诗歌更诗意的生命。

高中迷恋了两年这比烟火更绚烂的侧帽集，读词当少年心事；又惦念了八年这催漫山荼蘼谢尽的饮水词，唱罢只觉填膺百感。识君已十年余，作为第一部以纳兰性德为主角的古典舞剧，我于斜风细雨中邂逅《人生若只如初见》。然乘兴而至，败兴而归。

舞美灯光，音乐道具，已臻于完美。将士出征的蒙古舞豪情万丈、与卢氏秋千舞缱绻缠绵，祭孔大典庄严震撼，印象最深刻当属出巡边关的纳兰得知爱妻难产死讯，两人梦中诀别，长袖起舞，一曲惊鸿，卢氏转身离去的那刻，白纱从天而坠，卢氏身影越来越远，隔着千重纱，万重纱，终归于不见，我仿佛能听见成容若君心中呼喊，惟有恨，一片伤心画不成。

但瑜不掩瑕，演员的舞姿有多蹁跹，灯光打得有多璀璨，音乐配合得有多映衬，兵戈笔书道具准备得有多精美，越反衬得编剧有多糟糕。

（一）大纲架构混乱不堪

舞剧共四幕，第一幕别有根芽，取自“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的塞上咏雪花，纳兰以雪花自喻，自谢娘之后，唯其爱灵魂之放荡不羁。但本剧一幕打猎行，一幕偶遇卢氏，一幕结识顾贞观诗文相会，一幕狂书墨彩的殿试，剧情散碎，不合主题。不如爱情、友情、仕途三线并走，分别取词句深化。

第二幕天为谁春，取自“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纳兰公子与卢氏一生一代一双人，终成眷属，新婚初成，音乐是欢快的，舞姿是轻盈的，表达的情感也是炽热的、浓烈的，但取诗句用典“蓝桥之遇”、“嫦娥盗药”、“忘贫牛津”或为悼亡卢氏之作，或为纪念与表妹无望的爱情之作，无论何意，用于此处均为不妥。

第三幕何处情深，主题诗词取《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表达的是对故乡的思念，但幕名却未于此中取，反而取自《蝶恋花》，略有不切合。此幕中，卢氏难产而亡，于梦中与纳兰相见，舞出一段绝世离别，达到本剧高潮。

第四幕人在谁边，取自“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仍为爱情诗。一幕祭孔大典，达到了磅礴大气、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却与纳兰毫无瓜葛，生硬之极；一幕曹寅与顾贞观忆叙当年，家家争唱饮水词；一幕纳兰与卢氏若只如初见的舞，皆与主题不合。

（二）极不尊重史实

第三幕，卢氏亡后，纳兰归朝，伤心欲绝，英年早逝。该幕极不尊重历史，卢氏的去世确使得纳兰遭受沉重打击，但纳兰去世是在卢氏死后十年，十年间，纳兰都有写悼亡词，例如“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同时，纳兰一生与三位女子纠葛颇深，初恋表妹、正妻卢氏以及才女沈婉，纳兰情深，都有诗词存世，该剧刻意弱化沈婉存在，有误导观众之嫌。

（三）细节不到位

1. 旁白出戏。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纳兰而立之年而早逝，仍为青年，然而旁白音色沧桑，当为知天命之音。

2. 词句错别字。“聒碎乡心梦不成”误打为“聒醉乡心梦不成”，边关风雪令思乡之心碎，梦难成，一用“醉”字则词不达意，不尊重诗文。

3.“若”字之用无用。卢氏曾问过纳兰，最悲伤的字是哪个，纳兰答情，卢氏曰“若”，世人常道，过去若能这般，将来若能这般，我必将如何。凡“若”字出现，都是因无能为力。纳兰容若，最是悲伤。剧中几次都有挥毫一个“若”字，但因无前后呼应，无结局深化，观众无法引申出要表达之意，实乃败笔。

舞虽美，意已失。

容若之词，每读之皆若初见。情深似重光，清昳过飞卿，倾陆海，比三变，极情极性。

容若之舞，当得更好；情之所至，不知所言。

梦曲三千/文 十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