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陵:万琦印象

五哥放羊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i> 万 琦 印 象</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文 / 刘嘉陵</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万琦,好亮堂的名字。先说这个“万”。万琦本姓董,战争年代的革命英雄董存瑞的董,和平年代的知青模范董加耕的董,当然又是共和国开国元老董必武的董。但文学院的学生都管他叫万琦老师,语速一快,“琦”字也时常省略。吾国称呼人习惯二字三字,不习惯东洋西洋那种四字以上的称呼,好多人索性就叫他“万老师”,这听起来反而比“董老师”更像他。</p><p class="ql-block"> 他的朋友和学生也真多,倒不一定非得到“万”这个整数,但若较起真儿来,他的朋友和学生的数量肯定比我们的朋友和学生的数量离“万”更近。那位可能要说了,他在文学院当班主任嘛,接触的人当然也多了。您还别不服这个气,班主任怎么了?现而今,让人背后戳脊梁骨的班主任还少吗?让人想一个鞋底子飞过去的班主任也不是没有。</p><p class="ql-block"> 万老师不一样啊,一个囊中羞涩的学生急着回家乡,他会提醒他坐哪列火车更便宜,学生们合起伙来要请他吃饭,他会拉着他们找一个最便宜的小店,去了就问人家有尖椒干豆腐没?他还会带一个交不起伙食费的学生去食堂,让师傅们“关照关照”。学生们回忆起文学院的旧日时光都会说,他们进院见的第一个人肯定是万老师,就搁那儿安静地坐着,用“蒙娜丽莎”式的永恒的微笑恭候着他们。学业结束后,他们抿着眼角、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文学院时,最后在他们视野里的还是万老师。万老师得把你们一个一个送走啊。他会送出文学院大门吗?他会向你们频频挥手吗?而不管怎样我都猜得出,万老师望着你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时的心情。前一晚儿你们开毕业联欢会,万老师为你们吹口琴时眼睛都弄湿了,现在他向你们挥不挥手,心情都注定不会平静。</p><p class="ql-block"> 万老师风流倜傥,这一点诸位没什么异议吧?万老师富于骑士精神,人称“水仙骑士”,这一点没什么不同意见吧?万老师据说还有一顶“情诗王子”的桂冠,我知道他胸中蓄满了诗意,比大伙房水库的库容量还大,但他的“情”岂只是爱情(对此我倒不持异议)啊?他笔下流露更多的是对大千世界、四季流转、沧桑人生的感慨,对美好事物消逝的忧伤。我们对“情诗王子”这顶桂冠也不会投反对票。</p><p class="ql-block"> 但让我困惑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骑士兼情诗大佬通常容易一身毛病啊,比如牛逼,比如重色轻友,比如表里不一、自视甚高、小肚鸡肠、自恋,再比如,装……万老师有这些毛病吗?我还没发现,你们谁发现了偷偷告诉我,我就把这段删了。</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万琦、李轻松夫妇</i></p> <p class="ql-block">  万老师的性格直至人格之美一直让我处于猜谜状态,我与他相知三十多年了,却并不清楚他的家世,只听说他父亲是省里的一位高官,但从没在他嘴里听说过,多少次我们酒过三巡、开始进入合法吹牛单元也从没听他说起过,仅从这点就可看出他的家风来。我是信家风的,如果一个人一身毛病,他的父母他的家庭肯定应负一定责任,即使不必像某类交通肇事那样“负全责”。如果一个人一身美德(我指的当然是真的了),那和他的家风他的父母必有某种因果关系。三百六十行万老师不干别的,偏要到最初条件很差的辽宁文学院当班主任,而那也正是全民下海、齐捞“第一桶金”的大经商时代,单从这一点上看,万老师那个“高官家庭”跟现在的“高官家庭”就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他喜欢写诗,却并不急三火四地非要暴得大名,他也需要“实现自身价值”啊,却总是从容不迫,宠辱不惊。当年我在《鸭绿江》杂志当编辑时,一次见诗歌来稿中有一署名“万琦轻松”,觉得挺好玩儿的,那时我已经认识万老师了,却不知他娶了位很有才气的文学院女生为妻,还以为那是万老师的笔名呐,有意思。他要是真叫了“万琦很累”“万琦沉甸甸”,就不是我哥们儿了,没准儿是个特能装可关键时刻也最容易翻盘子的伪君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人家万老师夫妇合写的诗作,合称的名字。万老师的妻子叫李轻松,一开始就叫这个,不是“青松”后改的。原来人家万老师的岳父人也好哇,女儿一下生他老人家就希望孩子一生轻松,别再像他们那么沉重。轻松了才能搞艺术,搞精神文明建设,提升文化软实力,沉重则意味着国家还在折腾,老百姓日子还不宽裕。这两口子真叫绝配,这两家父母若坐到一起喝酒会亲家,气氛也必定轻松。</p><p class="ql-block"> 万老师这个“琦”字也好哇,琦是啥?美玉!咱们说万老师是块美玉没啥意见吧?有意见的请举手……我没看见有举手的。但我还想把“琦”这个字再拆开了讲,我一直觉得万老师是个奇人。奇人也是多元多解的,不一定非得飞檐走壁,喷火吞金,料人生死,温酒斩了谁谁谁……奇人的概念也得与时俱进。只要是这个世道奇缺的难得之人,我就想管他叫奇人,比如万老师。他也吃五谷杂粮,也有七情六欲,跟我们没什么两样对吧?但我们的火气咋就那么大呢?还不是革命歌曲里唱的那种“青春似火”的好“火”、革命口号里喊的那种“到火热的斗争第一线经受考验”的正确之“火”,我们的“火”是邪火,是看谁和我们不一样就想灭了他的邪火,看谁比我们强就寝食不安的邪火,看谁比我们差就想耍一耍他的邪火。</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左一:本文作者,中:万琦,左三:鲍尔吉·原野。</i></p> <p class="ql-block">  万老师没这个,他的包容精神堪称现代公民社会的典范,他的喜怒哀乐不形于表又颇有中国古代魏晋风度的余韵。可以说人人皆有偏见,人人皆有独特的好恶,而面对异于己者的态度,就见出修养的高下。我不信万老师没有他的好恶,但他总能把那控制在最低的程度,和各色人等平和地坐在一起。说来有趣,我这个非诗人当年和他们那些诗人不知厮混过多少场,都是万老师的盛情我实在难却。一大帮男女诗神诗酒飞溅,豪气惊天,就我一个混子在里面蹭酒喝,还得装作胸中多少也有点诗意的样子。万老师再约我时,我就打起退堂鼓,万老师当然不干。那时诗人聚会也真是多,名堂五花八门,全国各地什么样的诗人都有,一来沈阳,就住在万老师家,喝梅河口啤酒佐以小菜,晚上打地铺,算上他们两口子最高纪录共有十位诗人同处六十平米,人均六米。诗人们狂欢在精神世界里,万老师两口子还得把各位的物质世界也安顿好。万老师的妻子李轻松是难得的好女人,创作上才华横溢,佳作不断,家庭事务上又是那样贤惠能干,善解人意。我再一次重申家风的重要性,而且仍以万老师家为例。两口子要是好就都好,要是差也可能都差,互为对方的镜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我得知好多诗人都端过万老师家的碗,便后悔,当初还不如从了万老师,和他们喝喝酒就一块儿写诗去算了,这样也有了去万老师家蹭饭的由头。</p><p class="ql-block"> 但是!各位还别以为我和万老师只是酒肉朋友,我是无数次去辽宁文学院讲课时与万老师渐渐熟稔的。和他的学生们一样,每次去我看见的第一个人也是万老师,他把我迎进他的有音响(经常仙乐袅袅)的办公室,掏出烟为我点上,再沏上一杯茶。一会儿,他就把我领到文学院的大教室兼会议室兼舞厅兼联欢会场,准备上课了。过午,离开文学院时我最后看见的人也还是他。</p><p class="ql-block"> 万老师后来又去了省作协创研室,这位诗人兼骑士开始为“辽宁文学蓝皮书”撰写每一季度网络文学的综评,一气写了几十期。这活儿可挺高端啊,但让我们惊喜的是,万老师干得照样不错。话又说回来,组织上交给万老师什么任务他干砸过呀?</p><p class="ql-block"> 1987年秋,我结束了为期一年的扶贫工作队生活,从辽宁西丰县返回省作协。那一天我到大帅府一楼作协办公室去报销票据,办公室的同志们不知何事都出去了,只有一个人静坐在角落里,穿着一身时尚的运动服,记得是浅灰颜色,上身是套头的,瞧着像作协的一位家属,年青,帅气,个头不矮。那时还没有“酷”和“小鲜肉”的美称,否则,他全都符合。</p><p class="ql-block"> 这个“小鲜肉”就是后来的万老师。他大概刚调到辽宁文学院不久,身上还隐约有股子傲劲。盛京老城长大的小伙子嘛,谁还没几分傲劲?记得我好像问了他一句不大得体的话,诸如“人儿咋都没了?”之类,万老师当即回了句俏皮话(可惜我没记住),温和而不失棱角地表示了不满。</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用不了多久,我们长达一生的友谊就要拉开序幕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选自刘嘉陵跨文体书写集《阅览室的女馆员和拉美作家》)</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