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字原创】醉听尘缘寂</h3><h3><br></h3><h3>早春山寒少生机,半坡梨落半坡坟。</h3><h3>北国难遇清明雨,且将心事化纷飞。</h3><h3><br></h3><h3> 昨天傍晚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叫到医院参与抢救。一个产妇出现了危象,多脏器衰竭。大家紧张的讨论着病情和治疗方案,我也帮不上忙,站在那里等候总指挥吩咐。一屋子人,随便一个就是主任或护士长,动用全院力量抢救孕产妇生命是我院一贯宗旨。人全到,用得着,上!用不着,侯着!人活一世女人真的不易啊,她们义无反顾的去面对这生与死的交错,唯祝这位年轻的母亲平安归来!</h3><h3><br></h3><h3> 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或具有高度准确的前瞻性,亦或是鬼节出生的正宗孟兰怪胎,因为我似乎对“清明节”很有感觉。记得在我之前写的《清明随想》、《北京的春天》、《春雪·思故人》等一些杂文里都有提到清明节。字里行间都是些情感回忆和景物,内心平静无澜。与往年不同,在相继经历了父亲的离世以及我与这个世界险些say goodbye之后,今年的清明节显得格外刺激人心!鲁迅说过“人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就算眼前墓碑成排祭祀之人如织,可有哭有笑那也是各怀心事。相同的目的下都如此,更何况日常中呢!</h3><h3><br></h3><h3>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儿” 这句话谁都会讲,可是真正通透者能有几人!我自诩不比别人差,但是经历命悬一线后仍然有很多放不下的情怀。可见参透生死难,洒脱的面对取舍得失也难。奈何,生活不就是如此嘛!尘世中哪里会有真正的清欢和通透,不过是尽量在这被生死离别搅动的滚滚红尘中,寻方寸释怀之地罢了。</h3> <h3> 父亲的离去,让我知道再亲的人走了也就走了,悲伤的递减只是时间问题。三个月!在和父亲生活的四十多年中三个月显得何其短暂。但就是这百十天的时间,我的眼中已经挤不出思念的泪水,想他时也难再激动。自古别离空对冢,无语凝噎独凭栏。活着的人好好活在当下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办。</h3><h3><br></h3><h3> 想父亲时很少会具体到某个事件,不是我们之间缺少故事,也不是早已经忘记从前,而是根本不想沉下心细细回忆,这也算是一种逃避吧!过去的事情就放在岛上保存吧,真正需要时再找出来回味也不迟。每天一炷香,一来怀念父亲,二来安慰自己;我觉得祭拜先祖也是在祭拜自己,这话随着岁数的堆积理解会更深。也许再过一小段时间,“父亲”就真的只是一个词汇,成为一个符号,化作一段散碎的记忆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生死不由人,您既然走了,就在我心中那座岛上与阿龙为伴吧。人死后如果有人惦念着,那就是生命的延续,如果从亲人心中消失,那才是真正的死亡。</h3><h3><br></h3><h3> 父亲的离开,我多少还是有些许遗憾的。在他最后的几年里,我很少去陪伴他,一起自驾游的次数更少。虽然有些客观原因的存在,但改变不了事实。我特别害怕给自己贴上一个标签,上面写着“亲人生前需要陪伴,死后思念的泪水轻易而廉价”。二哥曾经对我说过“你我都不用后悔,就算可以重来,事情还会如当初一样重演,没人可以改变历史。我们兄弟性格不同,各尽各的力就好” 这话也算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吧!</h3> <h3> 记得几年前去山西“王家大院”游玩,走在大院的外墙,如同在小号长城散步。在离最高点还有几十级台阶时,髋关节有疾的父亲说什么也走不动了,当时我心血来潮,背起他沿阶而上。父亲后来经常在家庭聚会时提起这段经历,还为没有能拍张照片感到遗憾。能在父亲心中留个烙印般的记忆片段,也算是无憾了吧!还记得岳父大人一次晚上拉稀拉到乏力不能行动,我开车把他接到医院,背着楼上楼下就诊检查,后来又把他背到我家安顿好,他在人生的最后一两年不止一次提到我是个好人。</h3><h3><br></h3><h3> 其实,父亲和岳父的话多少都让我感到惭愧,他们说起此事我很少接茬儿,因为我的付出和他们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他们之所以重复提起,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心中没奢望过能有回报,但是得到一点儿就可以开心很久。我的付出被他们刻意放大,而放大的原因是我做得太少,他们也只有通过不断重复来达到获得更多欣慰感的效果。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王侯将相更迭、文明交替、道德观念转变,但是历代父母的这种不图报恩又渴望回报的纠结心情一直在延续,如今已为人父的我不也是如此嘛!父母心中的回报也许其中尽享天伦的意思更多些吧!</h3><h3><br></h3><h3> 如此快速的忘记丧父之痛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文学作品中可不是这么描述的啊,但这才更真实吧!也许是我在医院中见多了生死离别;也许是我内心还算阳光,是个一直向前看的人;也许是我本就命硬而冷,硬而冷到有一天可以平静的面对自己死亡的到来。</h3> <h3> 几年前一个朋友问我“打坐”有啥用,我说这可以让自己在朦胧混沌中获得清静明朗,人要有信仰或者参悟,这样就不会恐惧死亡。当时这话也是随口随心而发,谁承想一语中的,考验我的时候到了!</h3><h3><br></h3><h3> 人类无法抗拒的是遗传性疾病,任你擎伞蓑衣,它自暴风骤雨。我把父母二老的显性与隐性疾病都集于一身,也算是没有负了我那中元节的生日。父亲最终死于心脏病,而我在这之前也查出冠状动脉有阻塞,与父亲相比,我足足提前了二十年。为父亲忙丧事,我不停的抽烟、应酬而且夜夜失眠,这让我心力憔悴。父亲去世第二周轮到我陪伴母亲又是继续失眠,得不到很好休息的我终于熬不住了。</h3><h3><br></h3><h3> 在父亲去世的两周后我出现了典型的静息心绞痛,这是心绞痛的最高级别。我为自己做了个不标准运动实验,结果是阳性。我知道,我中大奖了!第二天也就是周六,我和冠心病科主任详细商讨了冠脉介入治疗的细节。其实不用李兄多说,风险我自知。办理了入院手续,做了基本的术前检查,我静待周一的手术。</h3><h3><br></h3><h3> 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二哥,术前签字也是他全权办理的。周日我和他平静的交代了一些身后之事,细到穿啥衣服。因为我知道这次手术风险很大,具体专业性知识不在此细述。我如此做并不是丧气悲观或者抱有必死之心,恰恰相反,我的性格是 - 做好最坏结局的打算,然后尽全力争取最好。处女座你们懂的,做事一丝不苟,力求严谨完美。周日孩子她妈夜班,孩子又恰巧发烧,我照顾好孩子后拿着几件瓷器告诉她“以后爸爸的这些瓷器也许会卖掉,但是这几件我如果要卖时你一定拦着,因为这是留给你的”,我想闺女虽然现在不懂,但事到临头她会明白的。第二天清晨,我让她给妈妈打了电话,一再确认九点多就会回来照顾她后,我抱着躺在床上的闺女,轻吻她的额头,“宝贝儿,再见!” 出门前,我回头环视了一眼这个我白手撑起的家,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我尽量克制着自己,让悲伤的情绪转化成悲壮,于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走出了家门。再见了,但愿我能回来!</h3><h3><br></h3><h3> 两小时后我躺在了手术台上,这一天正好是父亲去世整三周。匆忙中都没好好看看今天的天空啊,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窗户,那里封得严严实实不能溜进一点阳光。算了,今天略有阴霾,而且看了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没看够!</h3><h3><br></h3><h3> 我和给我做手术的哥儿几个聊着天,说着我的诸多感受,比如穿刺不痛,是不是进导丝了等等。忽然,我感觉到喉头一堵,一种道不出的感觉顺着颈动脉向上而去。紧接着世界开始离我渐渐遥远,他们的声音,外界的光线……不好!这不就是父亲临死前说的症状嘛!虽然我的意识还在,估计血压心率在极速下降,我反复说着“憋气”,努力地睁着眼睛。当时我有喊一个人名字的冲动,不过这又有何用呢,还是算了吧!然后就是用药后血压急剧升高带来的头部炸裂感,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期间,李兄让我用力的咳嗽,这事儿我也干过,所以我当时就怀疑我室颤了,事实也是如此,不过好在室颤持续时间不长并自动转复了,不然……也许……。此时强烈的胸闷、憋气、绞痛感席卷而来,事后得知我的血管内膜在术中撕裂了。幸好哥儿几个沉着镇定,把我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护士妹妹说“王哥,刚才你室颤了知道吗?我都准备给你除颤了”,我心说“幸好我室颤终止得早,不然我这还有点意识呢,这不是等于上了一次电刑嘛,哈哈……”,可惜,当时我只是无力的点点头,妹子,哥那时是真的没有力气和你贫啊!</h3><h3><br></h3><h3> 术中我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死,我告诫自己要不停的说话,我要睁着眼睛。其实,事后回想有一阵我什么都看不见了。那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生!当知道我生命体征平稳了,支架也把撕裂的内膜平复了之时,我瞬间感觉疲倦如泥,一个字都懒得说,回到病房就任由自己昏睡过去。世界你好,我,回来了!信念决定不了人之生死,但是在面临死亡时坚定的信念无疑会给自己增加了一线生机。古人这个“线”字用的真好,非亲身经历者不能感同。</h3> <h3> 说到这事儿,其中还有个小插曲。第二天早晨,我起床上完厕所进病房一抬眼,我去!不是答应我这个病房先不收其他病人嘛!怎么转眼就又收了一个?嘿!还躺在我床上了!我二哥就站在床尾也不管管。我不由得有些烦躁,快步走到床边准备理论一番,可低头一看,啊!这不是我自己嘛!当时没有恐惧和疑惑,只是感觉我钻入了这个身体里。忽然一个激灵我睁开了眼睛,外周特别安静,是那种从脑子里就特别安静的感觉。病房黑着灯关着门,只有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按道家说法,我一定在昨天生死之季丢了一缕魂魄,今天他自己归位了,我又是全须全尾啦。</h3><h3><br></h3><h3> 我这个人喜欢佛道中的一些文化,其实就是喜欢其间属于汉文化的那一部分元素而已。我游览过寺庙道观无数,从不参拜烧香,我的宗旨是不信佛道但敬之。我说过感谢党和祖国,让我看得起病吃得起药,得以续命。还魂之类的事件绝对子虚乌有,只是之前看过类似的描述并残留在大脑皮层中而已。</h3><h3><br></h3><h3> 这次也算是草率的经历了一次生死,事情前后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这算不算参透了生死呢,或者说参悟生死到了几层?其实论高级当属有信仰的先烈,那才是无畏生死,视死如生,以己之死换新中国之生。这几句由衷之言发自肺腑,试想没有信仰的支撑,江姐如何挺过那种种酷刑!</h3><h3><br></h3><h3> 通过这次经历,我觉得有一部分人在死亡时不一定痛苦。那时由于脑细胞缺氧会出现各种幻觉,疼痛和恐惧感反而没那么强烈。死前的最后感知和梦境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主要取决于生前的经历,什么临终前接引的一束光,什么亲人的呼唤等等不过是死前残留的一点对外界的感知罢了。我不止一次想过等我死的刹那间,要在脑中把入过我心的女人都过一遍,哈哈,如今看来由不得我啊!是不是老天爷觉得人数太多回放时间太长索性罢工了呢?</h3> <h3> 经历过生死之后本应该能够彻底放下一切,去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但是我不能,我依然被很多牵绊束缚着。这就是真实的我吧,做事从不失格、不放肆。鱼儿自在水中游,苍鹰翱翔在天际。俗人在俗世才能舒坦,得道之人囚困于俗世才是真正悲哀,俗世红尘是樊篱还是自由之地全在自己。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感慨万千,不怕死不作死,顺其自然,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h3><h3><br></h3><h3> 是值清明,对“生死”二字感触多了些。愿已去的父亲安息;愿归来的我内心安然,身体一如往昔,体健如牛。</h3><h3><br></h3><h3>且待心头雪消融,</h3><h3>双目泪始干 展欢颜。</h3><h3>看那春风又暖北国岸,</h3><h3>少离愁 与君度余欢。</h3><h3><br></h3><h3>2019.3.30于耕逸轩 清明祭扫之后有感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