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行】等闲若得东风顾，不负春光不负卿

水韵婵

文·水韵婵

《清平乐》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

黄昏独倚朱栏，西南新月眉弯。砌下落花风起，罗衣特地春寒。

·前记·

    有人说，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也或许是因为一段青梅往事，也或许是因为一座老宅，也或许是因为一段繁华街景，也或许是因了这座城。

    假如这座城里有一座老宅，结了蛛网的墙上挂着一副留有墨香的字画，落满尘埃的青瓷花瓶散去往日的花香，窗台的油纸伞遮住低檐流过的时光……

     那在暮春时节路过它，该是怎样一番光景？而能挑动我所有想像的这座城无疑是苏州，故此社里决定汉服春游我便极力推荐了苏州，未作它想。

燕燕归来，问春何在？

陌上飞柳，池中戏鱼。

宛宛韶光，徙居何处？

朝尘暮雨，杏影天花。

    缘何爱上雨已记不清了，或许是骨子里的避世情结？在我看来，晴好的春光固然令人心旷神怡，但绵延的雨季才真正能贴慰心灵。苏州这样一沿粉墙黛瓦、竹影婆娑之地少了雨便会少一种意境。出行之前听闻会下雨，一面窃喜得以领略真正的烟雨江南，另一面又担忧雨下过大影响出行。好在天公作美，第一日微雨第二日放晴，倒真能把个景致看遍了。想想各地聚来的新朋旧友，再想想一个个身着汉服该是怎样一番极致美景，真正个身未动，心已远。实则不是风动，亦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也。

    上海车站见到鱼儿那一刻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俩算是卿里最早相识的，因那一场红楼盛会，因莫名的心有灵犀。距离上次碰面已近七载，那时一个求学一个未婚，而今却均为人母。时光，用它特有的姿态流逝，我们只能禁锢在狭缝中巴巴的看着它远去。鱼儿与七年前一样聪慧可人，岁月无伤，仅为她更平添几分女人的娇媚。

    次日清晨，匆匆收拾便赶往留香客栈。远远便见一对璧人林立堂前，男子白衫蓝褂，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自是我们苍砚大才子了。身旁一袭青衫的娇人儿真真把人惊艳了一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髻峨峨，丹唇外朗，仪静体闲，柔情绰态。一时间看呆了，果然女子着汉服方能极尽美态。各自招呼过待回过神来，发现旁边还有一着白粉交领襦裙娴静非常的女子，一问才知是飞絮妹子。随即一路笑着迎来的道人姐姐言谈作派颇有几分凤辣子的气势，只是比凤哥儿又多几分柔美与娴雅，这姐姐未着汉服当真是可惜。宾果姐姐端庄大气与之前照片无异，一眼便可认出。

    在此不得不盛赞苏州道人和宾果两位地陪姐姐，从住宿到饮食乃至行程均安排得天衣无缝、完美之至。留香客栈是一座充满古色古香的苏式旅馆，小弄堂里的仿古交椅、梅竹双清卷轴、青瓷花瓶、雕花屏风等无一不彰显用心，这样的住所与汉服是相得益彰的。办完入住迫不急去看其他伙伴们，推门便见苏越已亭亭扮妥了，嫩黄半臂石蓝襦裙衬得如夏荷般清幽，别看越在群里大大咧咧女汉子一般，真人却娇巧玲珑又自带一股清气，静立时一如白莲。此时玉染正忙活给一白衣女子梳妆，在此须得大加感谢下玉染妹子，所有女子的头发或长或短、或直或卷在她手里都能巧夺天工般整理妥当，发型无一重样又贴合各人性格、服饰及妆容，心灵手巧说的便是此类女子了。再说座下这位白衣女子吧，长得是粉雕玉琢、一派纯然。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若霜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世间果有如此完美之人我算是长见识了，这大约是我现实中所见除旭丹外五官最为精致的一位了。一身对襟白衣大袖裙把她衬得更是飘飘若仙，怪道众人赐名2号姑姑，又引发鱼、越等人一场血战，真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正当玉染妹子一人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天降吉星-蝈大师驾到！这妹子的包那叫个应有尽有啊…大版的眼影调色板般看得我们这种妆盲目瞪口呆，未做歇息调整便干起来。最后自己匆匆穿了件玉染的花色齐胸也未来得及绑发，倒是那一溜的编发辫来得简洁大方，与齐胸也十分相衬，颇有几分王老之春香那份异域古韵，出门时外披淡粉斗篷又有黛玉之袅娜、昭君之风骨。底下一应人正梳妆期间鱼儿已自扮完整装下楼来了，绿荷齐胸搭上长长的披帛走起路来活色生香，松挽双髻绑上粉色发带越发显得娇俏动人、亭亭玉立，与动漫之灵儿相差无二。这里说明一下，一行十余人鱼儿、苍砚夫妇属汉服同袍时常参加活动，我们其他人均为首次参与故而较为生涩也对其三瞬间变装的能力大为佩服。

庭外苔痕碧，帘内贴鹅黄。

轻描远山黛，淡敷明月皎。

香腮凝桃色，素手染梅香。

花面相交映，人比花更娇。

    这边厢女子们忙得不可开交，却见隔壁屋三位先生已全副武装，带着各式吃食傲然屹立在闺阁门口了。令我大跌眼镜的当属我们开哥了，开哥是吧内元老又属首席摄影，此番中道被我哄来本想服装是老大难了。不想这哥们在苏越的帮助下挑到套现货，一身灰衫虽不是量身订制却异常合身，为他又更添几份儒雅之气，后我亦打趣到开哥相亲若着此衫定会笑抱佳人归；）食指兄乃初次见面，是个较为腼腆的内秀男子，却也感觉得出现实中定是位体贴入微的大哥。

    稍刻整理停当，一行十数人有著齐胸的、褙子的、大袖的、袄裙的、半臂的、交领的、对襟的、道袍的、深衣的、斗篷的，各式朝制雀跃出门，却也十分协调。霎时间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云为裳，水为佩，霞裙月帔一群群。

江南三月雨微茫，柳色青青草色新。

墙头一夜梨花雪，屋外遍扫桃李夭。

青烟掩得苍山近，霁光初见兰亭远。

软风熏来人欲醉，漫字成殇懒思量。

    旧历三月，谷雨时分。春雨淅沥，却落得时有节制。软软的、绵绵的，如同人面桃花般含笑春风，不胜娇羞。出门前便觉心情大好，及至下楼，忽尔窥得眼前一片晕湿的青绿。平江路一如戴望舒笔下悠长而寂寥的雨巷，缠绵隐忍，这样一种暗涌的春意在烟雨中别有一种空尘绝世的美。天似穹庐，苍枝虬劲，路上斜斜地撑开了许多把碧绿的伞。路边成簇的绿叶连缀着透亮的水滴犹如翡翠般亮眼，就这样含而不露的孤芳自赏着。行人们神色匆忙多数并不领会这春雨与新叶，我自也不去理会行人或诧异或热闹的眼光，只觉得这雨这叶配上自己氤氲的心境已经分外缠绵了。顺水飘来苏州评弹声、小贩叫卖声，空气中夹杂着糕点小吃的温香、各式花草的馨香……这种平实的人间仙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着实感受到的。但能够真切感受着的那些人，定然是幸福的。浑然不似在人间，但每一个踩在青石板上的步子，又是那样的瓷实。

    因姑娘们梳洗妆扮颇为费时出门较晚，匆匆吃完午饭（另有宾果姐姐专贴此不赘述）辗转行至拙政园。“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对于拙政园闻名已久却也不曾到过，今得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来园正值午时，虽淅淅下着小雨也不曾阻挠兴致。杭州西湖妙在天趣，苏州园林则巧夺天工。在一个不大的天地里，因地制宜，沿阜垒土，精植花木，建造亭榭，不亡加雕饰，不露斧凿痕，满目皆是清幽雅静的画卷，虽是人为甚若天成。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一应青白石子，苔青草碧，虽是雨天却也不滑。左右相望皆是典型的苏式民居，一沿的青瓦白墙越发映得竹影婆娑、花荫浓翠。一面走一面笑倏尔一带翠嶂挡在眼前，假山亭阁乍隐还现别有意韵。穿过曲门却是游人如织无法抬步，急急另拾僻处小径走来，这一路时而平冈远山，时而松林草坪，时而竹坞曲水，时而回廊起伏。穿过一扇扇拱门，眼前一处换一景，这处的山突兀嶙峋，那儿的石玲珑诗意，花团锦簇，翠竹摇影。加上袅婷走过的这一排人儿，云髻松挽，罗衣叠翠，与四下景色相得益彰，真真是：

清风拂绿柳，白水映红桃。

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山无水则缺媚，水无山则少刚。苏州园林的精妙，是花浓草茂的华美，是翠竹落英的雅致，是云山叠石的精巧，是鱼戏绿波的和谐，是出水芙蓉的古典，是莺啼燕飞的婉转。有如这些持伞而过的江南女子，本身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古韵。行不多远，及至一曲折游廊，水池呈曲尺形，回廊起伏，水波倒影，别有情趣。正待休整歇息，四下行人逐围了上来，长枪短炮一顿乱拍，却是鱼儿和蝈蝈也落落大方的应了其便。说笑着，穿过石桥登至一假山之上。只见山上佳木葱郁，葩吐丹砂，一带清流从花木间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山上有亭，诸人倚栏坐了，嘻笑着下了山。又进盆栽园稍作停留，里面数十株杜鹃，如喷火蒸霞般味芬气馥。白的胜雪，粉的若霞，红的似火，拍照的打趣的好不热闹。途中不乏询问服制的大家也都耐心予以解答，可见汉服之普及尚任重道远，众家姊妹继续努力啊！

    一路游来算是体会到“不入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之精妙，可叹游人太多还是稍许影响了观园兴致。出园在即却是迷了路，道人姐姐笑道“随我来。”众人随即行至大门。

    一日行程下来虽很疲倦，到了夜里仍是兴致盎然，集聚一处说笑一夜，聊至亥时方各自归寝。次日清晨被一溜鸟鸣唤醒，窗外雨已尽收、霁光初现，好个天气！“烟红露绿晓风香，燕舞莺啼春日长”这样的生活是闲适的、诗意的。我想生活本该如此，有紧张的工作也要有唐诗般的心情。清晨要有几声鸟鸣唤醒自己和生活，屋后要有一片桃园和轻柔的东风，南蒲要有一簇簇菊，北窗栽上瘦瘦的梅，门前要有一条河，有待发的兰舟有一根长篙，把自己和光阴送回过去，远处要有一片杏花村，有黄牛驮着炊烟笛声悠扬，有莺歌燕舞流水潺潺，暮色四合时煮月光下酒，幸福地醉去……好吧，我在做梦呢；）因急于回程这日只得半天功夫，上午去了昆博。昆曲素有“百戏之母”的雅称，对于它我一向是艳羡且高山仰止的。耳熟能详的牡丹亭光是那唱词就够人长醉不醒了，只可惜未能亲临现场领略颇为遗憾。昆博修建得倒玲珑有致，雕栏楼阁、水榭亭台一应俱全，只是里面无视频唱段供人耳福，一丛只是些图文介绍，若能增添一二想必更添情趣。走过曲廊忽见适才空空如也的戏台上多出两位曼妙女子，其一清颜白衫，衣袂飘飘，若仙若灵。另一绿裙少女纤足轻点，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宛若凌波仙子。却是鱼儿与姑姑舞转开来，一时间柳腰轻，莺舌啭，明珰乱坠，似仙似幻。这日游人稀少，一应伙伴便大肆耍玩开来，自有那一桩抢夺姑姑的公案至今未了，孔雀自挂东南枝的典故也由此传开，更有四大才子挤公交之离奇故事留待慢谈。只可惜时至仲午不得不归了，遂一一话别。这一趟旅程真正是：

醉漾轻舟梦里摇，携香一缕上云霄。

醒来不问前尘事，愿做江南水半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