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花自飘零水自流</h3><h3> —忆晓东</h3><h3> 很早就想写一篇关于他的文字,用来记录那段曾经的时光和那个曾经的少年。却一直拖着,迟迟没有动笔的勇气,想来还是不愿意去触碰心底的那片柔软的隐痛,那片隐痛泊在记忆的褶皱里,从来也没有消弭。如今随岁月的流逝,蒙了时间的尘,渐渐的钝化,那曾历经的片段却异常的清晰起来,关于那个少年,和那些青春的往事。</h3><h3> 沿着时光的脉络回溯到大约三十年前,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细雨绵绵的秋天,我去到县一中读书,开始了我的高中学习生涯。那年一中的高一招了8个班,我分在6班,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让内向寡言的我无所适从,不过幸而军训之后很快就相互熟络了。当年的晓东个子中等,比我稍高一些,长圆脸,单眼皮柳叶眼,唇上有着淡淡的黛色绒毛,一副稚气少年的模样。他家里条件可能好些,穿戴上比起农村的学生来说还是稍讲究一些的。已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做了同桌,反正是一次在班主任让同学们按照个子大小排队安排座位的时候,他挤了过来,我们相视一笑,自然而然的成了同桌。</h3> <h3> 读书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日复一日驴拉磨似的重复,从早至晚练习着板凳坐功。当然也有别样的乐趣,晨学夕诵,一群少年在默默为改变自我的人生命运而奋斗。爱玩儿是年轻人的天性,有时难免出格,记得有一次我俩就被老师点名罚站。那是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传道授业,我俩却在下面玩自制的色子,比较输赢,你扔一下我扔一下。那色子是用一节粉笔头磨制成正方体,再用铅笔在六个面依次点上一至六个小圆点做成的。讲台上的老师发现了我们的小动作,点名让我们站起来听课,我们的窘迫可想而知。那节课后,我们给老师承认了错误,自此没有再犯。</h3><h3> 当年的一中是可以走读的,课间和放学后校门口可以自由的出入,不像现在的学校实行了封闭式管理。晓东家住南街,离学校步行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不住校。我家所在的村庄离城仅十里,天暖了我便走读,也不住校,只是午餐需要在学校解决。那时一中的学生伙食岂止是一个差字了得?有幸于八九十年代在一中读书的同学应该都深有体会。早晚餐永远是馒头、咸菜、小米粥或玉米粥,从不花样翻新。午餐始终是大锅菜、馒头,只不过大锅菜的食材有了大白菜和洋白菜的区别,偶有冬瓜、土豆也过来搀和搀和,但少油无味却是出奇的一致。有许多个中午,晓东不回家,到校门口买馅饼请我,来改善伙食和调节口味。我早知道校门口有老太烙馅饼卖,五毛钱一个,怎奈囊中羞涩,一直以来没有在学校食堂以外的地方吃过饭。老太的馅饼有韭菜鸡蛋的,白菜粉条的,让热油煎了,黄亮亮中透着赤红,油漉漉香气四溢,那入口香脆的感觉,至今想来仍难以忘怀,当然更难忘怀的是那份浓浓的友情,它隔了许久的岁月,仍旧破空而来弥漫于心田。</h3> <h3> 读书的生活虽然紧张,但放学后就成了同学们的自由时光。在这些时间里,我们常常结伴去学校的操场玩,散步、打篮球或者踢足球。当年的一中还在旧城区,操场和学校是分开的,操场位于东关东南角,相距学校不远,面积很大,操场旁边就是老师们的家属院。尘土飞扬的操场上有一个简易的足球场,坐落于东侧的一个低洼地带,黄土地面野草丛生,一对简易的铁架球门南北相向,构成了球场的全部。晓东喜欢踢足球,但是他可能体质弱,常常是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退下阵来。我们偶尔也去东关外的小路上走走,那里有大片的麦田,春日熙明,荠麦青青,茵茵如毯。更有很多时候,我们还是喜欢去铁路边玩,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两个人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穿街过巷边走边聊,到南地道桥旁的铁路上看风驰电掣的列车呼啸而过。还有老式的蒸汽机车,吼叫着喷吐着浓浓的白雾隆隆驶来,那种来自心灵的震撼妙不可言。我们把带来的一分二分五分的合金硬币一字排开的放到铁轨上,让疾驰而过的列车碾压,被疾风吹跑的分币得在铁路上反复寻找,才能找回几枚椭圆的金属硬片。有时周末,我们还相约着到家里玩或者远游,记得就曾和几个同学去了蟠龙湖,赏湖光云影,看渔舟唱晚,在青山碧水间纵情泼洒我们旺盛的青春。在印象中我的几张存照就是晓东拍摄的,在时光定格的一瞬间即成为了永恒。</h3><h3>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晓东家里就安装了一台电脑,这对于大多数人不知电脑为何物的时代,不能不说是一个新奇的玩意儿。我有空了就到他家里去,摆弄他的电脑看他搜集的古币。他给我说,他的目标就是将来到大学学习计算机,这是父母的期望,并且自己在一直为此而努力。一个元旦前的冬日,我去他家玩,他带着表演成分动作夸张的敲击着键盘,我的名字呈现在电脑屏幕上,伴随着打印机一阵吱吱吱的响动,慢慢的探出来了一张纸,上面印有我的名字并祝元旦快乐字样。我真的感觉很神奇,因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我的名字作为打印版出现在纸上;我真的很感动,晓东亦庄亦谐竟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送来新年的祝福。这张字条我一直收藏着,虽几经搬家但仍夹在我的日记本里,往事历历,近三十年的光阴落雪一样覆满了纸面,心中竟是无限的感慨与苍凉!</h3> <h3> 三年的高中生活转瞬即逝,照过毕业照互相填了同学纪念册,就是七月高考八月放榜,然后同学们各奔前程。高考后我和晓东就没有再见面,后来听说他已经到西安的一所计算机学校去读书了。当生命中的又一个秋天到来的时候,我选择了复读。复读的生活是压抑而紧张的,既然选择了就要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国庆节后的一天,我正在教室,一位同学捎了一张信笺给我,打开一看是晓东写来的,上写着“xx兄,小弟已前你一步蹬峰,……”云云。那位同学什么也没有说便离开了,我自以为前你一步蹬峰语是指前我一步上了大学,也并没有在意。几天后,我才得知了他的确切消息,人一下子懵了。据说,是在西安学校的操场上踢球,突发疾病,救治不及。这张字条是他在最后的时刻写给我的别语啊!</h3><h3> 我把晓东的事情对母亲说了,母亲霎时泪就涌了出来,“多好的孩子呀!”随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骑着车沿着我们常走的路线去了南地道桥的铁路边,独自一人在旁边的树桩上坐了很久,望着南来北往的一列列火车鸣叫着呼啸着隆隆驶过,耳旁却不复再有兴奋的欢呼声。此刻我的世界是如此的忧伤与沉寂,所有的喧嚣与我无关。橘红的太阳划过天空,落在远山的山巅,残阳如血,西部的天际在火焰般的燃烧着,不久浓稠的夜色就要覆盖大地。我知道,那个在铁轨上轧硬币寻找硬币的男孩儿从此不会再来。</h3><h3> 时光飞逝,转眼就过去了这许多年,自己也竟然有了一大堆的回忆,真的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但记忆影像中的那个大男孩,他永远是那么的年轻阳光,富有朝气。春风和煦,杨柳爆芽,又一个春天来临了,田野里麦苗青青,生机蓬勃,一如当年那样。温润的阳光携了风从麦叶间穿过,招招摇摇,似在作别既往召唤未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