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一只流浪猫的约定

画云

～初见～

单位后院紧邻居民区，小区里有三四只流浪猫。去年十一月份，我到了单位院里刚把车停好，就听到一声猫叫，难道我压到一只流浪猫了？吓得我赶紧下车去看。

当时她就站在我的车后面，看到我下车，立刻跑过来，冲着我叫的更大声了。她一定是饿坏了，浑身毛发凌乱，毫无光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此刻，她声声惨叫，饥饿的眼神让我挪不动脚步。

我自从养猫开始，看到流浪猫、流浪狗在外面到处觅食就心疼。每次它们看到人都叫得很凄惨，也不知道饿了多久。现在的大街小巷都特别干净，环卫工人很负责任，别说垃圾，连个纸片你都看不到。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人们的素质也越来越高，哪像从前那些年，你还能看到有塑料袋装着剩菜剩饭，随手撇在路上？居民小区也是干干净净，垃圾桶天天都要清空。所以可苦了现在的“毛孩子”，这些流浪的小动物能找到点儿吃的可不容易！

可是，我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单位管的严，不准带零食到班上。从这里出去，离的最近的超市也得步行十几分钟；二楼食堂又不卖早餐，怎么办呢？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又一台车开进院里，这只流浪猫“嗖”地一下钻进灌木丛跑掉了。

～相识～

如果我没有再次看到她，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中午，我在食堂吃完饭，下楼到警卫室取个快递，隐约听到外面院里有小猫的叫声。还能是早晨看到的那只吗？

我快速推开后院的大门，果然是她，竟然还是站在我的车旁边。怎么回事？难道知道我同情她，专门来找我要吃的？

我盯着她看，她一边叫着一边试探着朝我靠近，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站定，我们俩就这样互相对视。

我蹲下来，朝她伸出手，她立刻低下头凑过来嗅。“喵喵，你饿了吧？”说完这句我一下子愣住了。喵喵，那是我养的第一只猫的名字，如今她早已去了喵星球了，我怎么能对着一只流浪猫随口就叫出这个名字呢？我仔细打量眼前这只猫，身上的花纹黑黄相间，是橘猫和狸猫的混血，哪有我的“喵喵”高贵，她怎么配用“喵喵”的名字呢？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这样叫了她一声以后，我的心顿时变得柔软起来。我已经很久都不敢去想念我的“喵喵”了，现在，看着这只脏脏的流浪猫，我竟然特别特别想念她。

“你在这乖乖等着，我上去拿东西给你吃啊！”

也不管她会不会跑，我转身快速上了二楼食堂，拿了两个牛肉包子，一瓶矿泉水，又飞速下楼。她没走，还站在那。我咬了一大口包子在嘴里简单地嚼了嚼，她已经等不及了，哼哼唧唧地围着我乱叫。我把嚼碎的牛肉包子吐在手上给她吃，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一个饿了好几天的孩子。

整整两个包子，她几乎没剩下多少，全部都吃光了。我用瓶盖又倒了点儿矿泉水给她喝，她也喝了好几次。吃饱喝足了，她穿过灌木丛，回头望了望我，然后慢慢向小区地下车库的方向去了。

第二天开始，我就在车里准备了猫粮，并用保鲜袋一袋袋地分装好，只等着再看到她时好喂给她吃。

可是奇怪了，一连找了她三天，我都没有再看见她的身影。我不得不站在每一个她可能躲藏的地方，压低声音一遍遍呼唤着她：“喵喵！”“喵喵！”地下车库我去看了，没有；小区每一个凉亭和灌木丛我也去了，都没有。

上班时，我经常会站在窗前，从高处俯瞰整个小区，去搜寻她的小小身影。刮风了，下雨了，我竟然不自觉的开始担心起她来，她到哪儿去了呢？

我家其实离单位很近，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单位和家之间得经过三条马路，马路两边共有四个居民小区。为什么要说的这么详细呢？是的，我在我们小区又看到她了。

都说小狗可以跑得很远很远，没想到小猫也是。她果真是到处流浪的，害得我在单位小区里找了她好几天，这怎么都流浪到我家这里了呢？我俩还真是有缘。

那个傍晚，我开着车刚进小区，就看到她在花坛边乱转。“喵喵！喵喵！”我兴奋地摇下车窗大声地叫她，迫不及待地停好车，赶紧拿出一袋早已准备好的猫粮冲她摇了摇。她也看到我了，停顿了几秒，然后就朝我跑过来。是的，没错，这就是她，我终于找到她了！

她大口吃着猫粮，偶尔会抬头看看我，围着我身边转一圈，然后回来接着吃。我蹲在她身前，用手摸着她的头，她的背，轻轻掸去她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可能从来没有人这么亲近过她、爱抚过她吧，她吃饱后竟然躺在地上快乐地打着滚，撒着娇，一点儿都不生分，好像我们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重逢。

～约定～

看着她躺在泥地上那满足的样子，再想想我家里的那几只猫宝，生活过得无忧无虑，不用担心冷暖、饥饿，每天都在沙发上、床上打滚，我对她就更加的怜悯和心疼！

从那以后，每个清晨和傍晚，我都会在楼下和她遇见的地方放一些猫粮和水。我特意找到小区的保洁员，嘱咐他千万不要把我的猫粮扔了。他说你别用任何东西装，你把猫粮直接放在水泥台上我就不会扔，如果用别的东西摆放在那里，让物业看到了，会批评我不好好收拾。

早上八点，晚上六点，那是我上下班时大约放猫粮的时间。每到那个时候，她都不知从哪儿跑过来，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有几次我故意到了时间躲在车里，看看她是不是会来，她每次都很准时。我不出来，她就乖乖地趴在水泥台上等我，好像笃定我一定会来。只要我一出现，她立刻就会站起来，嗲嗲地朝着我跑过来，雀跃的样子让我很感动。真的是好神奇！谁说小动物没有时间观念？不亲身经历，谁会相信？我们就这样彼此坚守着约定，互不失约，不见不散。我喂养着她，一直到腊月底。

～迷茫～

腊月里，她肚子越来越大，我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怀孕了，她变得很虚弱，越发的粘人。我曾经捡过一只流浪猫，家里的猫现在多的已经成群了，所以不管有多可怜她，我都没想把她捡回家。我特别想早点老去，早点退休，退休了我就到郊外买一个带四合院的房子，我要让我的猫宝们上房，爬树，追麻雀，恣意的在院子里撒欢。唉，可是离退休还远着呢，所以现在只能是空想。

“喵喵”怀孕了，我喂她时又加了猫罐头。天气寒冷，北风呼啸，一直都没下雪。我担心她晚上没有地方避寒，曾用泡沫箱子给她做了一个窝，里面铺上毛绒垫子，引着她到地下车库里去安家。可是她跟在我身后，走到地下车库入口就不愿意再走了。我只能把箱子放在楼道拐角，第二天箱子就不见了，也不知是被保洁员还是被捡破烂的给收走了。

回家和我爱人说，他说，流浪猫生存能力很强，你不用太担心。我也就没有再坚持。

过年前后，渐渐就看不到她了。猫粮放在那里都冻成坨了。虽然担心她，但我忙着准备过年，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开春了，我还继续去放猫粮，我发现都是被别的流浪猫吃了，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一天下楼倒垃圾，我听到住在一楼的大娘说，年前有一天夜里，她听到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还拼命的挠着楼门，一直闹到天亮。等早晨起来她出去看，那只野猫就没有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外面刮风的声音？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晚上做了个梦？

喵喵，那是你吗？你是不是想见我？是不是好生产了感到害怕？你饿了？还是你冷了无处避寒？我觉得那一定就是你，除了你，哪个野猫会专门到这个楼洞口挠门惨叫？一想到可能是你，我心疼了好几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有一天，我偶然听到住在前面别墅区的一个同事说，正月里他家院里的空调挂机下面藏了一窝小猫，能有五六只，他和他媳妇拿纸壳箱装了全部扔到垃圾箱里去了。“大过年的，你说一窝猫崽子在空调下面抱窝，我以为是一堆老鼠呢，烦不烦人！”他边笑边说。

“哎呀！你把它们扔了它们不都得死吗？你看没看到它们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没看，谁有那个闲工夫看？我一发现它们立刻就拿出去扔了。大过年本来不好杀生的哈！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讲究？反正扔都扔了，哈哈！”他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我愕然。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小动物，或者他是另类，或者，我是另类。不知怎么，我竟然连谴责他的勇气都没有，总觉得自己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会让他觉得我是不是有病。

喵喵，是你吗？那是你的孩子吗？你们在这个冬天，都……死了吗？

我忽然浑身发冷，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刽子手。

原来我还是自私的，明知道你怀孕了，却任由你自生自灭，没有为你做的更多。每次当我想把你捡回家，内心就会产生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已经捡了一只流浪猫了，难道还要往家捡第二只，第三只？我救得过来吗？小区物业也多次驱赶过流浪猫，它们过度繁殖，让人非常头疼。

突然很无力！突然很悲哀！世上总有些事让我无能为力！可我是那么内疚，那么自责！无处发泄，又无法释怀。

喵喵，你到底还在不在？春暖花开了，我们会不会在某一天再相见呢？我们约定的老地方，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