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之孝

山东人

　　老马头有儿女各一双，大儿子在家务农，二儿子和闺女都在城市里混事，据说混的都相当不错，在当地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挺让人羡慕的。

老大老实巴交，仅靠种几亩薄田维持生计。老马头一直和大儿子一起过，虽然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可老大两口子对老父亲那可没地说，从来没有亏过老爷子的嘴，冬去春来，穿戴都是整整齐齐，把老人伺候的立立整整，左邻右舍都夸这两口子孝顺。

老马头爱喝两口，为此大嫂几乎是每顿饭都整两个菜，为他热上酒，酒也就是农村小烧， 菜也是自己家园子里种的， 谈不上好酒好菜，可他每顿饭都能坐在热炕头上美滋滋地滋啦两口，那种感觉让他感到滋润、舒服。

村中间有一棵大树，村里的老人们都喜欢在那里乘凉唠嗑，老马头喝完酒几乎是风雨不误地来到这里，他一来，就听见他不是过五关斩六将，就是夸在城里的孩子，久了，就有几个老哥们经常捧着他说：

“今天喝的啥？这么高兴！”

“二儿子给的‘女儿红’，可香啦。”一边说一边散发着酒气。

“你光说，能不能拿给我们尝尝？”

“行，这有啥？明个儿请你们。”

老马头和大家一顿天南海北地神聊到晌午，回家时儿媳妇已经炒好菜烫好酒了，儿子拿出弟弟买的‘女儿红’，正准备给老父亲斟上，老马头一把抢过来，在瓶口美美地闻了一闻酒香，恋恋不舍地盖上瓶盖。每顿饭，他都把这瓶酒拿出来闻一闻，过一下酒香的瘾，就是不舍得喝，继续喝那小烧。

这天一大早，老马头喝完酒就提着‘女儿红’过来了，打开瓶盖在大家面前晃了晃，一会儿一股酒香就扑鼻而来，他喷着酒气指着酒瓶显摆开来：

“我那二儿子可孝敬了，经常给我买好吃好喝的，就这酒我家有老鼻子了。”

“那让我们尝尝不行吗？”

“这有啥不行的，来！来两口。”

说着说着，挨着个地让大家品尝，老脸上飘逸着自豪的神气。

大年初二，女儿为他买了一件里外三新的小棉袄，他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吃完饭就穿上小棉袄往外走，大嫂说：

“老爸你干什么去？”

“出去溜达溜达。”

“天这么冷，穿上大棉袄吧。”

“不用，就这个小棉袄就可以了。”

说着就喷着酒气摇摇晃晃地出去了，邻居家看到他穿的单薄，关心地说：

“大爷你不冷吗？”

“不冷，这不闺女给我买的小棉袄，可暖和那。”

“是啊，还是闺女好，闺女就是小棉袄哇，可是，这大冷的天，你还是套上大棉袄吧。”

老马头一边走一边拍打着小棉袄自言自语地叨咕“还是小棉袄好啊。”

老马头逢人就夸小儿子和闺女孝顺，还时常显摆他们孝敬的东西，自然就引起邻居们的议论，一些人也经常对大嫂说：

“你看看你常年累月地洗洗涮涮，打食做饭地，老爷子还天天夸外面的孩子，你就不生气？”

“老爷子爱说啥就说啥吧，那么大岁数了，伺候伺候还不是应该的吗。”

说完，大嫂不声不响地又去忙活了。邻居大娘也看着不公，指着美滋滋喝着小烧的老马头说：

“你大儿媳妇天天伺候你，你却天天夸小儿子和闺女，她从来没有怨言，你上哪去找这样的好儿媳妇？”

“儿媳妇是不错，可她给我买这么好的酒，给我买小棉袄了吗？。”

老马头拿着筷子指向在外的儿子闺女得意地又滋啦一口接着说：

“你看看我天天喝这小烧，那赶上他们给我的酒好？”

“你真是不知足，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儿媳妇，一年到头不言不语地，就知道干活，把你伺候的多好，你还不知足，你就就偷着乐吧。”

邻居大娘看看也说不倒他，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那年秋收，由于天气不好，各家各户都忙于抢收，老马头突然有病住院了。白天儿媳妇伺候，老大忙着抢收，晚上在医院伺候老父亲，由于劳累了一天，他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老父亲生气地说：

“你这那是伺候我，光知道睡觉。”

儿子歉意地说：“对不起老爸，我不睡了。”说着说着又打上了。

旁边一起住院的患者也看出他儿子实在是太累了，就对老爷子说：

“老爷子，你就别叫他了，他太累了，你就没有其他孩子了吗？”

“有，还有三个，他们都在城里。”

“那就让他们回来伺候伺候你吧。”

“他们都忙，就这么一个闲人，就不让他们回来了。”

“老爷子，这老大怎么是闲人啊，你看他多忙，整天累成啥样了。”尽管如此，老大两口子每天还是一声不吭地端屎端尿地伺候，始终没有告诉弟弟妹妹。

从那以后，老马头身体大不如前了，后来发展到大小便失禁，从此不仅生活很难自理，而且衣服和住处经常洒落一些便溺，尽管老大两口子经常为他换洗衣服和清扫，还难免有一些骚尿味。从这以后老大两口子既要忙活地里的活计，又要伺候老父亲，一天到黑忙的脚打后脑勺，弟弟妹妹们看到他们这么忙，就主张把老父亲送敬老院去，可大嫂坚决不同意，她说：

“就老父亲这个样子，如果送敬老院，不用多久，可能他老人家就不行了。”

在大嫂的坚持下，老大两口子依然是默默地把老父亲伺候的干干净净，从来没有生褥疮。

老马头五月过生日，正是春忙时节，弟弟妹妹都回来给老父亲祝寿，老人高兴地要喝两口，吩咐大儿媳妇说：“今天你弟弟妹妹们都回来了，怎么也得好好招待招待。”于是她放下地里的活计忙前忙后地准备一大桌子，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就要返城。大嫂对妹妹说：

“你们看看谁能不能在家多待几天，我们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请帮帮忙，伺候伺候老爸，等忙活完这几天，你们就回城。”

“我是没有时间，我还得接送孙子上学，要不小妹妹你伺候几天吧。”大姐一口回绝。小妹妹一看姐姐回绝了着急地说：

“不是我不伺候，可我不会啊，还是大嫂你辛苦点吧，我们出钱。”

“对，我们出钱！”

弟媳和妹妹们异口同声。正说着，老二从老父亲的卧室里捏着鼻子出来对大嫂说：

“大嫂，咱爸那里味太重了，你们能不能经常给他洗洗澡，整干净点。”说完，这些弟弟妹妹们头也不回地钻进轿车绝尘而去，老大又开始收拾残羹剩饭，大嫂安顿好老爷子休息之后，拿出那些沾有便溺的衣服一点一点地搓洗起来，还不时地用衣袖擦去沁满汗珠那疲惫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