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同你一起歌唱》（7首）

津生木措

◎葡萄架

他用竹竿搭起葡萄架。葡萄枝条

安静地伏在上面。

作为他的附属物，他宁愿它幸福而好看。

当他下班回家，带着他一天的

倦意，他身上的尘土，他周围的不确定性，

开始修剪。他把它剪成

符合他个人审美的、无需别人饶舌的形状。

他能够根据刀口下方的芽孢

找到枝条通往远处的美景，所以他坐下来，

与它对视，并试着用

葡萄架上微弱的光线，保护好眼前这一小片空间。

◎没有两样

室内，他没有开灯。此时，月光静静地照着。

他脱掉外套，鞋袜，内衣，手表，

他一丝不挂。

他冲了一个澡，然后，

泡上一杯茶，是玫瑰茶，有点甜。

墙上，一个女人正在看着他，并向他微笑。

他在那女人面前站了好久，并掉下泪来。

他后退着，在与那女人之间让出更大的距离。

然后，他倒掉那杯茶，走进卫生间。

他把自己重新洗了一遍，

为了第二天让人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两样。

◎当他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贪吃的人。他吃掉了

生命之树上所有的叶子、花果、虫洞、光线，

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他再吃掉树干、树根、地温。

此刻，他什么都没有了。

地球的转动在他不经意间似乎加快了一点，

让他来不及思虑一下。

当他老了，他安静地坐在阳台上往外看，

看路上的行人奔跑，大笑，哭泣，

或者追赶那微不足道的爱情，

而他再也不能置身其中，也无法真正脱离于外。

◎答案

他预感到有一天，他的文字再也不能表达

他要的东西，他感到恐慌。

此刻，他用彩笔在纸上画一棵树，

上有叶子、花、果实和鸣叫的小鸟。

这是一棵他在少年时用理想浇灌过的树，

他现在用画笔再现了一次。

但他感到似乎哪里不完美。

他想，他在世上完不成的，在画中

也无法真正做到。

于是，他沮丧地扔掉了彩笔。

而彩笔在地板上无奈滚动的声音，

似乎是一种文字的译音，带着它独有的方式，

向他传递着一种他一直都在

寻找的、藏在暗处的、与这个世界对等的答案。

◎使命在身

我常常看着天。我知道天上没有什么给我。

对于云朵，我也只是需要那么一两片，

用以遮盖我空虚的头顶。

我更需要的是鸟鸣，它阅尽人间之后，

还能把感想传给我，让我在

这不着一字的人间，能够对着鸟鸣过的树枝

安心地歇息一会儿。以至于

我完全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我有使命在身。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一阵大风掠过，

把我劈成两半——

一半没入草蒿，一半奔往鸟鸣未到之地的途中。

◎挣脱

每天晚上，他都在公园的广场上踱步，

这让他痴迷。

当有一天，他突然发现

他走的是一个圆圈，他有了莫名的惊诧。

他不记得从何时开始踱步的，

而且是在一个固定的圆形物里。

他有时抬头看天，有时低头沉思。

是否在这圆形物之外还有更大的圆形物？

是否时空也是圆形的？

他存活的人世也是圆形的？

于是，他开始加快步履，到最后

他居然跑起来，

他感觉他正从圆形物边缘被极速地甩出去。

◎梦境

你坐在我对面的竹椅上，你的身影在树荫里晃动。

中间的石桌上有两碟小菜，有水果与饮料，

我们说着话，像故事里的人物一样饶有趣味。

你身上的阳光与云朵羽毛一样柔软，

你身边的湖水安静而有深度。

你抚弄着身边的蝴蝶花，同时看向湖水。

我看着你不说话。你那样好看，

像那朵蝴蝶花，在积攒爱与美，

用以填补我们生活的裂缝。

远处，一枚红叶被风吹起，最后不知所终。

我们也将告别，像是真的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