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一样经历过

天地

文字/竹韵悠悠

　　放任自己缴械，陷进连续剧《山楂花之恋》，任由自己落泪哭泣，放悲声。这部在我看来史上最为干净的爱情篇，更衬托这人生的残酷又无奈，我试图走出凄凉里的悲壮，却挣扎不休。可我一贯如此，有谁会相信我对爱情的理解会单纯到这样的程度？没人会相信。年华似水流，转眼又是春风柔，往事悠悠中，想来，二十五年前只是侥幸地拥有真实的经历实践，潜意识中，我一直不愿把这段情感当成我的初恋。“只有深痛才可以达到真实”，我真实无比地了解了自己。把一位二十年都不曾谋面的男人作为我情感的主题是不是会让骄傲的我无法承受？我不得而知。曾经沧海，但无论怎样，都是自己的痕迹，自己的心路历程。随着年轮消逝，总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于是，我又试着拿起笔，写下这些虽已消逝，却依旧永远的故事，希望我同时代的朋友，能从中体会过去的美好。
—— 题记

最初认识顾志敏的时候，觉得他很严肃，带着干部子弟那种特有的高傲。

1985年的秋天，学校文理科分班，我被分到文科一班。

刚刚分班，同学之间并不陌生，也有一些是原来高一转过来的同学。当时高中校园很是简陋，一幢白石灰刷过的低矮的两层白色房子，楼前是不足两米宽的通道，是我们学习和生活之余的乐土。隔了十几米就是食堂，初中高中生都混杂在一块。每次听到铃声，大家立即跑步冲向那儿，生怕晚了没了好菜。楼下拐弯处就是厕所，男女各一间，只用薄薄的木板隔开着，自然是遮不住任何声响的，所以，女同学们常常结伴，在男同学不上的时候，匆匆进去，有时出来的时候红着脸，羞愧难堪。厕所之外，就是很高的石头砌成的围墙了，男同学夜自习常常有翻墙而出的。紧邻围墙就是一座小山，一大片的梨园，梨花盛开的时节是她最美的时候，梨花的香，漫山遍野地流淌。山坡上，少男少女装模作样捧着书本，眼睛却游离在梨树下。这在我们眼中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于是，也就随遇而安起来了。

这所简陋的中学，谁都不会想到，在1986年的大考中，那时一条龙志愿，我们文科班的50名同学，竟有45名金榜题名（大学5名，高中中专40名），轰动全区，而我，以两分之差名落孙山。这当然是后话了。

其实，初次分到文科班的那次摸底考试，在排名榜上我是名列第三，我是真的很想好好念两年书的，然后当一名法官。我有份小小的私心，不愿当班干部，只交极少数的知心好友，为的是不分心，两年后顺利入读华东政法大学。

但不知怎的，这么点小私心竟然也没能守住，于是，在一天下午，我也被请进了团委蒋老师的办公室。

我进去的时候，办公室已经坐了一个人，是个男生。面孔有些熟悉，人很陌生，彼此没有搭理，我的脸上笼罩着一股子落寞之色，让我忽然觉得无助和难堪。

当蒋老师给我们彼此介绍的时候，我才仔细看了他一眼，他穿着瓦灰色的学生制服，个子不矮，一脸的严肃，却英气逼人。他是因为母亲工作调离才来我们镇中学插班的，我的心里就有了几分敬慕：毕竟是城里出来的，长得干净端庄，气质更是不凡。

他叫顾志敏，19岁，曾获得舟山地区数学竞赛二等奖，县化学竞赛一等奖。他没留在城里，而且学习成绩如此不凡，更让我们羡慕和好奇。

在老师的相劝和鼓励下，我和顾志敏一致同意担任学生会的工作，我负责文章初审和黑板报板书，他负责策划刊报的排版图画等。这样，课余时间，我们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

顾志敏平时话语不多，在当时很多同学的记忆里，刚到学校的他很有点目中无人的味道。虽然同在一个学校，文理科班级也就门对着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跟他的的交流却寥寥无几。因为原先存有的那份敬慕之心，所以每次见顾时，我也不敢单独见他，总是带上形影不离的珊芬，然后尽可能把要说的话说完，便等待他的回复。而他呢，客客气气地听，礼貌地问，然后是彬彬有礼地回答。简单扼要，张弛有度，不让你随意，也不让你觉得可亲。刚认识的那一阵子，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顾志敏的笑脸。

但，顾志敏并不是不会笑的男学生，有一天，我看到了他开心的笑容。

十月中旬，班主任老师通知我几天后进城参加作文竞赛。集合的车上，我发现理科班也有三人，顾志敏也在，这并不惊讶。

考完，当场批卷，当场公布，然后是自由活动，顾志敏托他们班的一位女生转口信，希望我和他们一块去逛街。虽然已经17岁了，可我很少进城，在我的眼中，一个人去逛街还是不敢的。我就和那位女同学跟着顾志敏，一起吃了面条，一起逛了中大街，一起上书店……初始紧张的我渐渐话语多了起来，顾志敏呢，是一种旁观者的姿态，驻足听我们的谈笑。巧的是，大冷饮店门口，那位女同学遇到了她城里的姑妈。于是，顾突然侧着头，微微扬起嘴角，笑道：夏~~同学，天赐良机，今天你跟我混了吧。同学一走，让我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倘若我拒绝，他以为一定会笑我这下里巴人没见过世面。干脆，跟了吧。于是也少了再玩的兴致，专心去书店看了一会书。

“刘姥姥进大观园”，在城里的新华书店，我和顾忘我地畅游在书海里，竟然落下了最后一班开往镇里的公共汽车。15公里的路途，我们靠着双脚走回了家。一路上，他似乎很自责，我倒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担心母亲会焦急，所以，我几乎是奔着走的。

回到学校后，我和顾志敏渐渐热络起来。

我常常在星期天出黑板报的时候，听他讲述关于自己的种种。他的家世，他的理想，他的爱好。我开始了解到，原来顾志敏阳光的外表下，隐忍着脆弱和痛苦。当时，他那做大船长的父亲和做书记的母亲长期分居，就差办手续离婚了，我更不知道，看似冷漠的他，还有如此鲜为人知的一面，心里不禁有了同情感。冰山之下，也有温泉，一次周末，我们在学校的操场上聊了整整一小时。当晚，我辗转反复，为顾志敏的境遇，也为他承认坦露的这些，难过和惋惜着。

两天后，顾志敏交给我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纸条：夏~~同学，那天很失态，不该跟你说这些，显得很婆婆妈妈的，希望别看轻我。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不管别人知道与否，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大人的事不是我们能掌控的，我依然用我的眼睛看你，你自强，聪明，好学，是我的榜样。

那时的顾志敏，虽然在众人眼里生活条件优越，但是，好多年，目睹着父母长期分居，将似分崩离析的家庭，他又该忍受着多么大的痛楚？

很快，当我和顾志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时，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很成熟地跟他一起做刚性的漫谈，然，那时的我其实不过17岁的懵懂少女，谈到我的父母，我的家庭，顾志敏除了目不转睛地听我说话，我发现他不时地叹气，也看到了他眼里充满了忧郁和无奈。

那时，我们每周一次，出完黑板报，顾志敏也问过我许多问题，比如将来的打算，为了将来的出路目前得发奋苦读，甚至说到我们以后去考同城的院校等等。我常常可以在他的描述中感受到他的好学和成熟，也隐约看出他潜在的张狂。

在高二的那段时间，我常常是枕着顾志敏的鼓励入眠的，而他给我的印象，也日渐丰满起来。暑假来临，我们彼此有了书信往来，而且，乐此不彼。

85年，我的父亲因为下放的问题，档案一直没从老家转回来，心情非常烦躁，母亲没有工作，两个哥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家境一直不宽裕。所以，我的穿着和饭菜，一直是简陋和窘迫的，我也从不向父母提过高要求。尽管如此，顾志敏有时从城里买回的参考书籍，也会带几本文科类的，我还是想尽办法，倾其所有付给他，这让他颇为生气，但我还是铁定这么做，为此，母亲曾不止一次呵斥我：怎么，别人不用买参考书照样能考出好成绩，你简直太浪费了，不懂赚钱的不易，太不懂事了。
有时，顾志敏也会出其不意地会带给我一些小镇不曾有的小食品。那时，上海已有那种红色大虾包装的快速方便面，顾志敏送给我的时候，我竟然紧张得不知怎么拆包，怎么食用，惹得他哈哈大笑。

高二的下半年，学习进入紧张复习阶段，我不再住宿，搬回了家里。我经常背着母亲，装模作样地摘录一些所谓的几何难题，带上珊芬，和顾志敏一起去学校对面的小山坡看书，煞有其事地请教那些难题。那时，珊芬常常羡慕地说：你俩的背影，一个是玉树临风，一个是婀娜多姿，让人疑在画中。我也常常在心里提醒自己，好好珍惜顾志敏的鼓励和帮助，争取考上心仪的大学。

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期盼着能有一天，我和他出入在同一所大学校园。

突然的一场变故，把一切美好撕得粉碎。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一天，同学中传来顾志敏欲休学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顾不上女孩子的矜持，拉着珊芬一起去了他的家，但是，得到消息的顾志敏，远远地躲开了。隐约听到一些传言，说是他的父亲因为赌博被开除了公职，把家里的房子抵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爷爷奶奶病倒，母亲和父亲正在办离婚…在离我高考前的一个月，我收到了顾的来信，大致意思就是希望我稳定情绪，好好努力，他已无心读书，好在毕业考已完毕，可以准备挣钱上班了。

多年后，想起这件事，我还唏嘘不已，真的替他惋惜，也憎恨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就这样，我坚持到了高考的冲刺阶段。那是一段崩溃、迷茫、担心的日子，我时常感觉到无助和失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1986年高考，我以二分之差被堵在了大学的门外。高考失败的体无完肤，走出考场我掩面痛哭，理想在现实面前土崩瓦解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我惨痛而又不堪回首的高考，也是我17年人生最为绝妙的讽刺。

踏出青葱校园，大家挥手告别，我却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但是，高中中专我是不想上的，最终，我选择了复读。顾志敏生怕我太多愁善感，爱面子，骑着自行车从普陀区风尘仆仆地先后几次赶到我就读的学校，开导我，我忧郁的心渐渐舒展。他的那句“我会努力挣钱，尽快还清债务，我会等你考上大学，等你毕业……”，竟让我信心满满地发奋苦读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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