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岳 情 缘

快乐如风

  中 岳 情 缘

    

李建军

到农村去，那里有生我养我的爹娘；到农村去，那里有育我成长的南瓜米汤；到农村去，那里是魂牵梦绕的故乡。“要牢记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真正同人民结合起来。”在2019年春季学期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开班式上，习近平总书记勉励年轻干部“在学思践悟中牢记初心使命”，把党的初心、党的使命铭刻于心，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虚心向群众学习，真心对群众负责，热心为群众服务，诚心接受群众监督。语重心长的讲述，为年轻干部点亮了引路明灯

                                          ——————题  记

   

1992年8月，正在原白沙乡凤山村带队搞农村社教的我，在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被组织安排到原中岳乡担任党委书记。那一年，我刚满27岁。

    虽说之前已任了4年多的区委委员，但毕竟没有主职的经历。一下要担负起一个有8000多人口，89平方公里地域面积，且集体经济基础又较为薄弱的乡主职，率领全乡人民发展经济，过上幸福日子，自己深感压力巨大，确实有种如芒刺背、夜不能寐的紧迫感，唯恐辜负了组织和人民的期望。

    尽管在中岳只工作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但这段经历于我的人生，却有太多的难忘。工作中与同志们结下的情谊，虽已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每每老同事相聚，聊起往事，那简陋的三合院、割不断的同事情都会勾起大家的美好回忆，印象仍然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曾经的中岳乡政府三合院

“上任的第一把火”

   

    中岳乡是进入大围山区的门户，也是重点林区乡，有近十万亩山林。乡域范围内的乡村集体企业除中塅村有一二家化工企业外，其余都是靠山吃山的竹木企业，比如林场、林业经营部等。因此，保护森林资源，做好护林防火工作是那时乡干部的一项重要职责。

    记得我刚到中岳乡报到的当天，与乡村干部见面会还没开完，乡林业站就接到中塅村村民报告，村内发生了一起较大山火。一听有火情，我迅速请示送我前往中岳报到的区委领导，立即中止了见面会，马上组织与会的乡村干部奔赴火场，发动当地村民投入灭火战斗。经过二、三个小时的合力扑救，终于在天黑之前扑灭了“迎接”我的第一场山火。

    待参与灭火战斗的乡干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乡政府集合，清点人数时，发现独独少了与我当天一同从邻区调入的一位乡干部。

    从打火场归来，少了一位人生地不熟的干部，这可是件下不得地的大事。我只好又迅疾集合刚刚回乡的干部们重返火场去找人。乡干部们打着手电筒，手持镰刀在火场上及周边细心地寻找，最耽心就是新来的干部掉进了山上那些废弃了的薯窖中。

    经过反复地寻找，始终没有这名干部的下落。此时的我，真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着急。正在我焦虑不堪时，颇有扑火经验的林业站长就安慰我不要那么着急。他说凭他的经验，这名干部应该是下山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以改变一下寻找方法，找附近村民核实一下。后来，通过找附近村民了解打听，有人看见这名干部见山火基本扑灭后，确实先于大队伍下山，在山下马路上拦着便车，回原工作地去取物件去了。

    这把”火”教会了我重视森林资源的保护，教会了我身在林区该怎样科学扑救山火的常识，更教会了我以后与林农说话打交道的方法。

这就是曾经发生山火的山林

“来 了 一 支 防 暴 队”

   

   

    任职中岳后，为了更好地凝聚人心谋发展，我问计于民，与党政一班人从自身做起，改变干部队伍作风建设就从坚持带头住乡吃食堂，改善乡政府机关的环境卫生开始做起。虽然离家只有三里路远，但我有时硬是十天半个月才回一次家。白天忙工作，晚上总是利用空余时间找干部夜话谈心。

    那时乡政府食堂大师傅姓孔，是个端泥饭碗的女同志，年纪大约有40多岁了。因为厨艺和服务态度都好，在食堂里已做了多年的临时工。孔师傅慈母般的样子，人长得白白胖胖，逢人总是笑脸相迎，讲话柔声细气，从冇看见她发脾气。她一天到夜，总是以食堂为家，忙忙碌碌，把个食堂捡得干干净净，熨四八贴，所有厨具也洗得淋淋利利（干净）、摆放规整。食堂饭菜她也做得精精致致，尽管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她荤素搭配均匀，做菜花样层出不穷。那怕是煮水豆腐汤和煮米汤，也让人吃了“跟尾巴”（还想吃）。特别是那盆煮米饭后留给食堂人吃的白米汤，至今还让不少人念念不忘。

    工作之余，乡干部们住在机关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天南海北神侃胡聊，打扑克钻桌底、打桌球戴草帽也不分什么领导不领导，书记乡长与众人同乐。有时耍夜了，就喊孔师傅去食堂煮面吃，当夜宵。从睏床上爬起来的孔师傅也总是笑呵呵，乐此不疲。

    随着住乡吃食堂的人慢慢多起来，茶余饭后，大家铲草填泥，你一把我一锄，不多久便把个杂草丛生的政府三合院子整理得清清爽爽、干净整洁。人际关系日渐融洽，人心也慢慢聚拢了。工作局面得以改变，当年就有多项工作在区县名列前茅。还记得当年开年终总结会，乡村干部都特别高兴。聚餐团年饭，杀了三头黑山羊和一头猪来打牙祭，谷酒也吃了二十多斤。吃醉哒酒的乡村干部坐在食堂里撩肩搭背，胡吹神侃到下午三点多才离去。

    尤其是1994年4月份，原大围山区组织举办首届“公仆杯”文体竞赛活动，中岳乡干部更是积极参与，勇夺“公仆杯”。在开幕式上，30余名乡干部头戴钢盔、身着一色迷彩服，迈着军人般的四方步整齐行进在运动场上的场景，让不知情又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人惊讶：“这是哪里来的防暴警察？”

    在演讲比赛中，书记乡长同台与众选手一道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格调紧扣着《家》《我爱大围山》《老区能腾飞吗？》《做合格公务员》等四个主题进行演讲。那年刚从财经学院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的中岳乡财政所干部姜文勇夺演讲比赛第一名。早在25年前，大围山国家森林公园尚未开发。他就慷慨激昂地在演讲中发出内心的呼唤“大围山，我愿成为一棵大树，衬托你的威严，让大围山走向世界，让世界人民了解大围山……”

    如今，参加过这次活动的乡干部聚在一起说起这次运动会时，还会洋溢着满脸的自豪。

这条小溪河曾经是乡政府干部职工们夏季游泳的地方

“大 亚 湾 里 卖 地 板”

 

   

    为政一方，最重要的就是要发展经济，造福人民。那时的中岳，集体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乡办企业除一家规模不大的化工企业外，主要是资源型企业。

    那时，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就像拂面春风，吹进了偏僻的山旮旯。党政一班人学习南巡讲话思想统一，步调一致，学用结合。大胆突破保守思想的禁锢，大刀阔斧地调整了一批村干部，将一些思想解放、品行德性好的致富能人选拔为村干部和乡办企业负责人。

    为了旗帜鲜明地调动全乡人民发展经济的积极性、创造性，利用正月十五元宵节，乡民都有玩龙灯过元宵节习惯的契机，在中学的操场上组织举办千人大会，大力表彰发展经济、带头致富的典型模范，为他们披红戴花，颁发奖励。在那次表彰会上，既有浪子回头金不换，兴办化工企业，热心公益事业、乐于扶贫济困的失足青年；又有热衷山水开发，将昔日荒草遍布的“癞子山”打造成今日果满枝头的“花果山”的半百老农；更有巧做田土文章，赢来粮菜丰收的有为妇女；还有利用牧草资源，积极养殖致富，户平存栏牛羊八头的村民小组……

    一花引来万花开。这次表彰会开成了全乡人民大干快上，发展经济的鼓劲会、誓师会。一时间，乡域范围内经济发展浪潮奔涌。乡办企业也积极开发新产品，调整经营方向，扩大生产规模。乡林业经营部不久即引进新设备，开发出了拼花木地板。这款产品可充分利用木材加工后的边角废料，使资源再升值。

    为了帮助企业打开销售市场，乡上干部千方百计想办法，找关系，忙推销。中岳拼花木地板安装走进了浏阳市委常委会议室；走进了浏阳市首届农民艺术节产品博览会，我手持话筒，为中岳拼花木地板做推广的图片新闻，还被当年的《浏阳日报》刊发在头版显著位置。

    我至今还忘不了当年在株洲街头，目睹林业经营部经理身背拼花木地板，炎炎烈日下在街头搞营销的场景；至今还清晰记得坐大货车去大亚湾核电站送拼花木地板一路颠簸的情景。当时乡广播站站长有位妻兄在广西桂林市政府任职，这位站长硬是带着我找到了桂林的这位妻兄，通过妻兄的关系，将一批价值5万多元钱的拼花木地板销往了大亚湾核电站的项目部。

这是林业经营部曾经晒拼花木地板的地方

作者（右一）当年在县城大操坪农产品博览会推销中岳拼花木地板

“一 双 手 捉 住 了 两 条 鱼”

 

   

    那时的大围山区交通建设极为滞后，是全市唯一没有油砂路（那时喊柏油路）的区。通往县城的浏东公路在官渡以下才是柏油路，官渡至白沙的公路（简称官白公路）是条砂石路，路幅不宽，弯多路险。行走在路上的行人，经常是天晴一身灰，下雨一身泥。居住在公路两旁的住户更是苦不堪言，经常要关着门吃饭，不然屋里也会尘土飞扬。那时的男女青年谈恋爱都喜欢晚上压马路。无奈，大围山的男女青年只能对那些在柏油路上，手牵手压马路的情侣心生羡慕嫉妒恨。

    那时，正是浏阳迎来交通建设大会战的关健时期，市委、市政府作出了全市人民民工建勤修建319浏永高等级公路的正确决策。作为边远落后地区的大围山人民，在自身道路行走极不方便的情况下，顾全大局、义无反顾地响应市委、政府的号召，按照人平十元钱的标准，很快收齐了18.6万元民工建勤以资代劳款，委托专业工程队，如期如质完成了319浏永高等级公路礼耕段的基础土方工程。

    “公路通，百业兴；要想富，先修路”，当时的大围山区委决策者思想敏锐，睿智地抓住了机遇，作出将官白公路拓宽砂改油的决定。这也是中岳人民期盼已久的心愿。在官白公路拓宽改造工程中，途经中岳的路程最长，沿线占用田土损失最多的是中岳的百姓。但中岳的干群为了修好官白公路心甘情愿地付出，他们克服遭受特大洪灾侵袭，不少道路桥梁被毁、家园受损的巨大困难，用勤劳的双手不等不靠，率先拉开了官白公路拓宽改造的建设序幕。调整田土、拆迁房屋、筹资筹劳，修涵洞、架水利，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公路建设如火如荼，劳动场面热火朝天。

    还记得远在海南省海口市民航部门工作的中岳老乡邱桐生为支持家乡拓宽改造官白公路慷慨解囊捐资三千元的义举；还记得时任长沙市委常委、浏阳市委书记梅克保在调研官白公路拓宽改造工程，视察中岳段时赞扬中岳干群“一双手捉住了两条鱼”的生动比喻；还记得时任浏阳市长吕兴胜陪同时任长沙市交通局长刘忠明，在中岳察看特大洪灾侵袭造成路桥损失，一身泥水站在垮塌的河堤上爽快表态，给予资金支持的感人场景。

砂改油后的官白公路中岳段

“告别摇把子，照上高压电”

  

   

    那时中岳乡的通讯、电力都极为落后，既无手机，也无BB机，全乡只有二十多台靠乡政府总机转接的“摇把子”电话。

    守总机的桃姐是本乡人，因为24小时要值班，桃姐的家也安在了乡政府。只有她家是有三间房的套房，总机室里也开了床铺。她的丈夫就是与乡政府一路之隔的乡卫生院院长，姓张，一个只爱抽烟不爱喝酒，为人热情好客的帅男人。

    住乡的干部们都喜欢在桃姐的总机室（也即桃姐的家）里玩耍，或烤火喝茶聊天、或打扑克钻桌子，在桃姐家吃饭喝酒也是常事。有些年轻干部谈了对象，又没在本地，就会利用这个免费的电话与对方煲电话粥。桃姐也就巴不得有人给她值班守电话，她也好放松一下心情，走出总机室做些家务。

    除了守总机的话务员，乡政府还有一名负责线路维护的机线员。机线员是个做事扎实牢靠，不善言谈的高个男人。机线员除了做好全乡电话线路的维护工作，其余时间则要服从乡政府的统一安排，参与要钱（收农业税、上缴款）要粮（催收征购粮）要命（搞计划生育）等“三要“为主体的中心工作。

    进入1992年，数字程控电话开始入乡村，但装台电话要花七、八千元。为了改变通讯落后的局面，也为了节省用户的一些费用，乡政府就与市电信局达成协议，采取费用包干的方式，一次性开通了26台数字程控电话（含私人家的电话），正式宣布告别了摇把子时代。这一举措，当时在全市算是走在前列的。

    那时全乡电力建设只有金钟桥和茅埠两座小水电站，总装机容量加起来也只有120千瓦。这样的电力负荷不但要供应全乡的企业用电和农户照明用电，东门三化厂的企业用电还是中岳小水电的重点用户。春季水量充沛之时，还勉强可以解决照明和企业需求。一到下半年的枯水季节，用电就无法满足，企业生产只好停停打打，晚上农户家的照明电灯也就变成了“萤火虫”，常常是电灯下面再点煤油灯。电视机、空调等电器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做摆设。

   通往东门的高压电线路架设，经过中岳境内时，由于多方面的因素，并没有在中岳下火，坐失了良机。

    面对电力缺乏的窘境，党政一班人层层统一思想，破除依赖小水电的地方保护主义。引导企业负责人从长计议，着眼长远，克服资金困难；并从捉襟见肘的乡财政中挤出资金，号召爱心人士慷慨解囊捐资……很快，便筹齐了从东门回架高压电，单独设置高压电变压器的资金。并通过关系，争取到了电力部门的支持，半年时间就完成了电力工程的施工。

    高压电合闸之日，在乡政府食堂，为感谢电力部门的同志，我和乡长硬是“舍命陪君子”，都喝得酩酊大醉。

    那时，邻近区乡之间的单位关系，也就如人家屋里的关系一样，有什么大方好事，兄弟区乡都会互相祝贺。中岳的数字程控电话和高压电开通之日，邻近的原官渡区及达浒乡主要领导还亲自带着鞭炮前来恭喜道贺。企业和村民也自发到高压变电站旁燃放了不少的烟花鞭炮，喜庆氛围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茅埠水电站曾经是中岳乡的主要电源供应电站

“吃 鸡 蛋 和 高 粱 酒”

            

   

    那时的乡干部多数都是招聘干部出身，也是本区范围内调剂安排为主，因此，本地干部不少。乡干部们每到“双抢”和秋收后的主要任务就是上门上户去催收上缴和农业税。

    中岳地广人稀，距乡政府最远的石坳村漆树窝组等地足有40华里远。这些地方因为地处山林深处，阳光日照不足，一般都以种植一季稻为主。生产的稻谷供自家吃都不足，还要靠吃返销粮补助。村民们的上缴款和农业税就以钱折粮。因为深处大山，村民们一年也难得上几次街，交上缴款和农业税都是自己到乡财政所来办理。没及时来缴款的农户，乡政府就派员上户催收。

    记得有一年，又到了秋收时节，离乡政府足有40华里远的一户村民，往年缴款都很积极主动，但这年迟迟未见来缴款。为了解情况，也顺便收款，我就带着财政所的几位工作人员在乘车到没有公路的地方后，又步行了十多里路远，来到了这个单家独户的村民家。一路上一行人还在议论着如何处罚他。

    趁着秋日的暖阳，我们一行人，远远地看见有一男一女两人，在放干了水的稻田中拼命地踩着打谷机打禾。见我们走近，男主人连忙放下手中的禾把，伸出一双沾满泥巴的手握着我的手，满脸歉意地说“真的不好意思，还让你们走上这么远来这里，我的上缴款和农业税都还冇交，快进屋里去吃茶”

    待我们进屋落座后，男主人连忙示意女主人去厨房里安排一下，嘴里忙着说钱早就准备好了，就是冇空出来交。前段病了一场扎实的，搞得今日还在打禾。辛苦你们，走了那么远，真不好意思。

    不一会儿，女主人便端上来一碗煎黄豆，一碗鸡蛋汤。男主人也手拿几个酒杯，一瓶高粱酒。硬要我们喝杯酒吃口汤，还不断地念叨着没作准备冇什么好吃的，请大家莫见怪。

    反复推让一番后，见我们迟迟不动筷子端酒杯，男主人就有些生气的样子，说你们这样看我不起，是嫌招待不好吧？

    有这样纯朴善良的好村民，着实令我们感动。他怎知道我们不是嫌弃，而是心怀愧疚和不安，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他们，耽误他们的劳动。

    最后，在男主人的盛情奉劝后，我眼噙泪花，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喝下了这杯一生一世都难忘的酒。在我的心里，这杯普通的高梁酒，比茅台酒要珍贵得多！

（感谢徐建国先生提供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