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在洛栾高速公路距离嵩县城东10公里处,有一座全长1111米的乾涧沟特大桥,这是洛栾高速上最长的一座桥。大桥的北面就是一望无际、碧波荡漾的陆浑水库。乾涧沟是流入水库的一条支流,从高速公路上就能看到河口边的小山坡上耸立着一个高高的手机信号塔,塔下面就是我的老家——库区乡和店村。祖辈们不知在这伊河岸边上生活了多少年月。</h3><h3> 透过车窗,美丽的湖光山色一闪而过,像一幅幅快进或快退的电影胶片,一幅画一年,一年一幅画,转眼就是几十年......</h3> <h3><br></h3><h3> 我爷爷是个有手艺又爆脾气的人,农闲时会做些糖油馍卖,正月里还会做红蜡烛可以到集上换一些零用钱。我奶奶是个没文化又慢性子的小脚农妇。</h3><h3> 话说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我们村里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张半夜、李五更、刘家吃饭数星星”说的就是我家。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缺吃少穿的,我家做饭的只有一口大铁锅,同时只能做一样饭,先做完粥才能炒菜或烙馍。眼看日头落了西山,在地里做活的爷爷就要回家吃饭了,可我奶奶还在灶火和院里转着圈发愁呢:“就这一口锅,先烙馍呢还是先烧汤?先烙馍呢还是先烧汤?”。干了半天农活的爷爷肚里早已咕咕叫了,回家一看奶奶还是在院里转,饭还没做好,捞住就是一顿揍。</h3><h3> 五零后生人都不会忘记——一九五八年,喂饱肚子是天下第一大事,拿一块烧红薯走在大街上就有可能被抢走。饿死人是常见的事,我们村东头的李老头三天没吃到饭,半夜里躺在床上喊他的老婆子“饥啊---饥啊---”,声音一下比一下微弱,老婆子听到了,却无动于衷,因为家里没有一粒米。到了后半夜,没了声音。早晨起来,李老头身体已经僵硬,鼻子和耳朵也被老鼠啃掉了半拉。</h3><h3> 村西头的张寡妇跳井了,因为一颗玉米棒子。吃大锅饭的年代每家的灶火是不能冒烟的,张寡妇家里有仨孩子,为了给孩子们多吃一口,她趁村里收玉米时往裤腰里藏了一个玉米棒子,撒工时被生产队长看见了。后晌就被五花大绑的游街,张寡妇哪受得了这种屈辱,就跳了井。</h3><h3> </h3> <h3><br></h3><h3> 在我的印象里,老家和贫穷似乎是同义词。几十年以来只在每年的清明时和大年三十贴对联时回老家两次,老家好像不会变化,三年、五年、十年都是一成不变。</h3><h3> 每次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路过老家时,都会忍不住看几眼家乡的山坡、水库。车载CD播放着王菲的歌曲《催眠》“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上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我不知道第一口蛋糕是何滋味,但却清晰地记得第一碗羊汤的滋味---</h3><h3>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吧,有一次生病好了以后,父亲带我上城里想给我补补身体,去县城唯一的一家羊汤馆喝羊汤,清楚的记得那天起得很早,街道还是土路,刚洒过水,扫过地,散发着一股土腥味儿。街上的商铺没几家,都还是木门板,一块一块对着的那种。羊汤馆里三两个人,一碗羊汤是几毛钱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羊汤好肥、好香啊,绿绿的葱花下面飘着几块羊肉,我只三两口就把肉吃了个精光,汤没有喝完。不知啥时候旁边站着一个和我大小差不多的男孩子,精廋的样子,穿着件黑棉袄,黑明黑明的露着棉絮,脑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乌黑。一直在盯着我看,怯生生很小声的问了我一句“你那汤还喝吗?”父亲问我“还喝吗?”我说“不喝了”。那男孩抱起碗只约三秒钟的时间就把那半碗羊汤喝了个底朝天,一滴不剩,我吃惊的盯着还在添嘴唇的男孩很久,直到他用袄袖抹了一把嘴迅速的离开了羊汤馆。</h3><h3> </h3> <h3><br></h3><h3> 姑姑家离我家只隔着一条干涧沟,村名叫任家 凹,一家四口,一儿一女,很穷,只会养猪、养牛。姑父姑姑人又老实,别人家的一头牛能卖五千块,姑父只会卖四千块。两个孩子也没上几天学,显得木纳,迟钝,闺女叫凌云,儿子叫中立。中立跟着同村的人去洛阳打工,人家回家带回几千元钱,他回来一分钱没有,还把铺盖弄丢了。</h3><h3>小时候去我家玩,父亲问中立:</h3><h3>“你管我叫啥?”</h3><h3>“叫舅。”</h3><h3>“那你喊我三声舅,我给你一块糖。”</h3><h3>“三声舅。”</h3><h3>“一声一声喊舅。”</h3><h3>“一声一声舅。”</h3><h3> 姑姑信了一辈子基督教,却没有受到神的辟护,去世时还不足五十岁。有一年正月,姑姑到和店村看唱戏,也不知唱的啥戏,姑姑被剧情感动的大哭起来,一路哭着回到家,精神病复发,到处乱跑。家里养了一只老母猪,刚刚产下一群小猪娃,姑姑出去时把老母猪锁到了门外,到了该喂奶时,母猪回家用嘴拱不开院门,急的绕着院子乱叫,最后从院子后面的坡上跳进猪圈,当场摔死,可怜的一群猪娃也饿死了大半。</h3><h3> 姑姑的女儿凌云,人虽长得不好,倒还有点聪明勤快。找了个婆家后生了三个孩子,日子虽然艰难,一家人种蘑菇、卖鸡蛋,也有些钱花。可谁料想那一年大年初三,下着漫天大雪,两口子也不知为啥吵架生气,凌云也是个烈性子,喝下一整瓶的农药。在县医院急诊室抢救了三天还是撒手而去,才三十几岁,留下三个可怜的娃。</h3><h3> 姑姑和女儿死后,家里就剩下了姑父和儿子中立俩光棍汉,国家的政策一年比一年好,别人家的日子都在一天天的变好,可他们家还是四壁精光,穷的叮当响,中立眼看就三十多岁了,还是说不下媳妇。姑父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眼看家境如此,心里也是干着急。</h3><h3> 三年前的一个早上,失踪半月的姑父在陆浑水库边被打捞了上来,衣着整齐,口袋里还装着一张存折,存折上还有一千多块钱。</h3><h3> 那年春节,我去姑姑家,大门紧闭,从门缝往里看只见满院的杂草有一人高,听邻居说中立春节不回来了,在邻村的养猪场打工。</h3> <h3><br></h3><h3> 父亲的小名叫神童,那可是方圆几十里内的好人才,人长得英俊、排场,也聪明懂事,十五岁那年就被在县上做领导的同乡看中,点着名的要父亲去当兵。报了名后却迟迟等不到入伍通知,我爷托人去县上打听,人家说入伍通知早就发去了呀。后来才知道原来村长把通知书藏了起来,不想让父亲当兵。</h3><h3> 老村长说:“神童可是块干村干部的好料啊!去就去吧,兴许验不上,就接我的班。”</h3><h3> 三天后父亲穿着崭新的绿军装回来了,那叫一个风光!家里围满了来看父亲的乡亲们,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h3><h3> 母亲是在父亲当兵走的第二年进的刘家的门。母亲是个苦命人,家里穷,从小就被送养到了外村。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身上似乎没有什么闪光点,没有什么可以描写的,平凡的让人无法记起。母亲没文化,话不多,只会默默的做家务,干农活,一把满是老茧的手支撑着一大家子,养育了我们姊妹六人。</h3><h3> 父亲戎马一生,在部队辗转过许多地方,我和母亲也成了随军家属,懵懂的我跟着父亲参加过军事演习、民兵训练,从小就见过飞机、大炮、机关枪,父亲在指挥,我就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哪些枪呀炮的。</h3><h3> 七十年代的部队是有粮吃的,有时候部队拉练,母亲会在部队食堂里弄回整盆的大米锅巴,够我们一家吃几顿。</h3><h3> 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考试,我得了双百分,拿了奖状,还奖了两支铅笔,回到家里向母亲报喜,母亲奖励我了一毛钱让我去买芝麻糖,我高兴的到大街上买了两根芝麻糖,那种又酥又脆的长条型的芝麻糖,飞奔回家要先让母亲尝一口,可是跑得太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膝盖也磕破了,芝麻糖摔的细碎,我哭着捡起一些碎块,回到家里一头扑到母亲的怀里哇哇大哭,泪水沾湿了母亲的大襟衣服,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不哭,乖,芝麻糖真甜。”</h3><h3> 童年的记忆里,母亲的大襟衣兜里总有吃不完的糖果......</h3> <h3><br></h3><h3> </h3><h3> 今年的清明节我们又登上了老家村后的山坡,为父母的坟上添上一把新土。坟头上长满了何首乌草,满山开遍了黄澄澄的油菜花,身后就是蓝莹莹的陆浑水库,春天的山风格外大,掀起的水浪拍打着山脚下的黄土岸——哗...哗...哗...</h3><h3> 车子又驶过了乾涧沟特大桥,那座山坡慢慢在我身后渐远,打开CD ,音乐瞬间包围了我——</h3><h3>带我到山顶</h3><h3>美丽的村庄</h3><h3>妈妈的天堂</h3><h3>忧伤别困扰她</h3><h3>童年的岁月</h3><h3>梦中的天堂</h3><h3>妹妹的泪水</h3><h3>思念的歌谣</h3><h3>夜里妈妈声声口弦呼唤浪迹天涯的游子</h3><h3>夜里游子多少泪水淋湿多少回</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