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小食记——1990年吃咸食、炸麻藤

豫小鲜

上世纪九十年代，吃咸食和炸麻藤是一种美好生活的写照。是巩南农村迎喜待客，招待贵宾的重要礼节。显示主人家心情愉悦，表示对客人的极尊重。

1990年，巩南夹津口的赵龙，刚满二十周岁。小伙子长的齐整，一表人才，还有一个显著特点，皮肤细白。

上学时，多个婶子说过:“咦！赵龙真白！像个小闺女，长大一准好找对象！”。赵龙听到，不好意思了，扭过头，脸“腾”一下子红了。

春分刚过，小麦拔节。爹连夜去草湾浇地，到了早上，赵龙提着饭罐去地头送饭。刚踏出院门，娘端着一瓢黄豆去换豆腐，追着出来，交代了赵龙一声:

“中午炸咸食，早点回来！”

“哦！知道了”

赵龙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午饭炸咸食吃，估计家里要来什么贵客了。

春日的清晨，空气清新，景色泛秀。赵龙健步如飞，一口气迈过思念河，跨过东岭，到了草湾。爹吃饭，赵龙下地干活。

地里麦苗长高了，绿莹莹，翠生生。一大片一大片，犹如一块块绿毯铺在那里。一阵杨柳风拂过，绿毯波动，绿浪层层，一波连着一波，“呼呼呼”的响声此起彼伏。

空气飞舞起麦草的香气，“飕飕飕”飘向赵龙的鼻子。麦苗妖娆，年景将好。赵龙跨在麦田薅着草，喜上眉梢，劲头满满地干着活，当肚子“咕咕咕”一阵响时，赵龙晓得，该吃午饭了。

到家进屋，一个阿姨坐在桌边，娘在灶旁炸着咸食。看见赵龙连忙示意，

“龙！叫丁姨！”

“你丁姨人呀！可好，专门给你介绍对象嘞！”

娘手里忙活着，嘴上也没停，连着嘱咐赵龙。

赵龙一听，脸“刷”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处，呆了两秒，轻轻喊了一声:

“姨！来了！”

丁姨早就面如灿花，看着赵龙，笑嘻嘻地对娘说:

“乖乖！咱家赵龙真排场”

“这对象好找的很，十里八乡随便挑！”

娘停了手中的活，一脸喜气，赶着接话，

“老丁嫂，你这大媒人说话俺放心”

“赶紧说成事，俺给您送新皮鞋嘞”

“咦！中！中！中！”

屋里一片俏声喜语，气氛热情洋溢的爆棚。油锅里黄光光的咸食，四溢着浓浓的香气。仿佛一个个小淘气，环绕身旁，撩人口鼻，还翻窗越墙，跑到了屋子外面，让整个小院都散发着喜气洋洋的气味。

枝头啄榆钱的喜鹊，眼尖发现了，“喳喳喳”叫着，跳来跳去，脑瓜一扭一探，直勾勾盯着小院，像在探喜，也像在寻香。

言谈之间，娘炸好了一大锅金黄圆脆的咸食，炖了一大盆白菜豆腐，煮了十几个荷泡蛋，连着一大碗白砂糖，端上桌子。

赵龙馋啊，多天没吃咸食和荷泡蛋。今天有贵客到家，才能沾上光。先礼让丁姨吃饭，他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桌尾，斯斯文文的陪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圆圆的，黄兰兰的咸食。

丁姨快人快语，吃饭也快。一阵子风卷残云，消灭完一大碗咸食，一大碗白菜豆腐，六个白糖荷泡蛋，才放下筷子。抹抹嘴，拍拍胸口，舒口气，开腔了，

“弟妹！咸食炸的真好！南山一绝！”

“谁家闺女给恁当儿媳妇，绝对有福气！”

“我都炸不好咸食！教教我”丁姨央求语气说道。

娘也是笑面如花，娓娓道来，

“咦！客气啥！给你说，给你说”

“面一瓢，水半碗，添矾碱，成面浆”

“筷子挑，下油淌，虚灿灿，个个香”

“这么容易？果然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哎呀！老丁嫂真会说话”

丁姨和娘欢快地拉着话，一团和气地议论着“炸咸食”的秘方。

隆重的午饭结束后，娘又给丁姨装了一塑料袋咸食，还有半口袋“百日红”花生，两斤鸡蛋糕，两斤白糖。

丁姨很是高兴，心满意足。走前愉快地约好，三月初六，在涉村街电影院门口与女方见面。特意嘱咐，收拾精神，穿戴得体，要主动说话，要有礼貌，要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三月初六，赵龙如约而至。那个对象，特别美丽，细麻高挑，面容净白，一看面相就是“巧妮子”呢！赵龙顿时小鹿乱撞，忐忑不安了。

隔天，终于盼来了丁姨，一说到女方非常钟意赵龙。赵龙和一家人顿时笑逐颜开。娘赶紧给丁姨炸咸食，炖白菜豆腐，煮荷泡蛋。屋子里一阵阵欢声笑语，大家促膝欢谈，热闹讨论着，等着吃咸食和荷泡蛋。

吃完饭，丁姨走了，留下重要讯息。姑娘家说，只要盖好一处新房，赵龙这桩婚事就成了。

傍晚，屋里朦胧黄的灯泡散发着小麦成熟的色彩，赵龙一家人坐在光晕里，商量他的终身大事。

“明天，我找风水先生看看宅基地”

爹仔细揭着手上的皴皮，沉思半天，说了一句。

“攒了两年的麦子，磨成面，该够盖房吃”

娘拿针在鬓角轻轻抹了一下，用劲纳了一针鞋底，抬头说到。

“趁着盖房，我跟备叔学学瓦工，学门手艺”

“等赵虎毕业了，我领人给他盖新房”

赵龙面带严肃，连着说了几句。

“哥！放学后，我天天都去搬砖”

上初中的赵虎，放下手里的《红楼梦》，急忙表了表决心。

爹娘都抬头，看看赵龙，看看赵虎，脸上闪现一团赞许的笑容，并夹杂着一丝丝怜爱。娃们都长大了，懂事了，爹和娘隐约感觉，往后的日子有盼头，会越来越好。

据乡邻们说，凌沟有个姓翟的风水先生水平一流。一大早，爹步行七八公里，把翟先生请到了家里。

娘早就炸好咸食，炖好白菜豆腐，煮好荷泡蛋。招呼先生吃完饭。一家人都跟随着，到河西自留地看风水。

翟先生拿着一个黄灿灿的罗盘，一阵子走走停停。一边用步伐丈量长度，一边口里念念有词，“坐北朝南，大吉”，“坐西朝东，向阳”……。

抽完三根“喜梅”过滤嘴香烟后，和爹娘商量讨论后，终于选好新房位置。四个方位，插着红布条木桩，选了黄道吉日，就等到日子开工。

随后，和爹娘客套几句，翟先生走了。兜里装了一个布的红包，里面封了20块钱，那是娘给的利是。

黄道吉日那天，娘早早宣布好消息，“今天炸麻藤吃”。一帮子亲朋好友兴高采烈，满怀期待地去自留地动工。

大舅，二舅，三舅，四舅，都来了。最能干的大姨也来了。

大姨还带来一大袋白面，说盖房是喜事，要喜庆一下，要吃好饭，要炸麻藤，大家才能攒大劲盖房。

说干就干，刚到家，大姨就忙着烧水和面，烧油炸麻藤。还捎来两斤肉，熬点大锅菜配着麻藤，那才叫好吃呢！

有喜事就有好吃的，亲朋好友心里都晓得。

自留地里，爹和大舅撒好新地基的白灰线。娘在地基空处祭天地，点了三株香，烧了一堆银箔纸，在四个角落撒了五谷杂粮，还拉着赵龙磕头，拜了拜天，又拜了拜地。

“噼里啪啦”二舅点着了鞭炮，一阵疾响，青烟团起，红屑满地。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三舅，四舅，还有叔伯们，拿起撅头，喊着吉利话，挖起地基。

“哎呀！今春盖新房！明春就娶孩他娘！”

“赵龙！有你忙活了！”

亲戚朋友一片热火朝天地干活，一边聊着新房和赵龙的喜事。

爹忙着递烟，娘忙着递白糖水，赵龙一锨一锨，掘着大地的新鲜，一股股土壤的清新味，充满了这个春天。

阳光炫目时，到了中午。

“赶紧歇歇！吃麻藤嘞！”

大姨兴冲冲地来喊大家吃饭。一听要吃炸麻藤，仿佛金黄酥脆的“麻藤”就在眼前。大家都是喉结一动，连连咽口水，感觉真的饿了，三三两两，回家吃饭。

赵龙收拾好地基上的家什东西。亲昵地挎着大姨胳膊，一起往回走。大姨和娘一样能干，里外一把手。炸麻藤闻名遐迩，炸出来的麻藤，金黄酥脆，味道鲜香，形状还特别好看。

很像南山遍布的麻花状藤条。不知何时起，南山的人，都把炸油条叫作“炸麻藤”。也许山里人，对山上的一切都有了感情，连油条，都变成“麻藤”了。叫起来很亲近的样子。

大姨见多识广，把“炸麻藤”说的绘声绘色。赵龙佩服极了，感觉大姨真是个大能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大姨，真是幸运。

三天后，新房地基挖好，大姨和亲戚们都走了。家里稍转安静。马上要建新房主体，赵龙和爹娘又忙起来。

爹上砖厂，定了100件红砖，又去涉村买了钢筋、水泥。赵龙去双河拉来大沙、白灰。娘去供销社给匠人买烟，买水果糖和瓜子。就这么忙着，从太阳升起忙到了夕阳西下。

半途，赵龙路过夹津口一中，校门口的海棠开花了。一树海棠锦绣，色艳如桃。他心中甚是愉悦，不由想到一句诗:“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

春花烂漫，新房开建，赵龙即将迎来充满幸福和希望的新生活，还有他心爱的新娘子，赵龙心里一阵暖意。想起爹娘昨晚的交代，

“盖好房，一结婚，就是大人了”

“搁劲好好干，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不能让人小看”

“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天天都能吃上咸食和麻藤”

赵龙胸中团团火热已经沸腾，满含喜悦和憧憬大步大步地向前走去。

文章:豫小鲜

图片:豫小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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