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租了个折叠床,备了饭盒、保温壶等活溜用品,挤匝在医院ICU病房门口。</p><p class="ql-block"> 人很多,东西很乱。从病房门口延伸开去的廊道里,依次堆放着十六堆儿的行李、盆子、鞋子、锅子等物件。十六个“摊儿”对应着十六位病患和十六个家庭,因为ICU病房只有十六个床位。</p><p class="ql-block"> 护士要求病患家属二十四小时守在门口,随时听候“传唤”。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墙上的小窗就会打开,护士探出头来喊着 : 六号床交费,九号床买尿不湿,十一号床送饭云云。 </p><p class="ql-block"> 十六个家庭的男男女女你来我往地守在这里,不分昼夜。每天都有病床推出ICU,病患或离世或转入普通病房;每天都有病床推进ICU,病患或抢救或须特护待观察。推出的病床带走一个“摊儿”;推进的病床支起另一个“摊儿”。</p><p class="ql-block"> 终于可以呆在这里,成为十六摊儿中的一个“摊儿”,因为,为了让母亲进入ICU,我们已经在急诊室里等了五天。</p><p class="ql-block"> 我的小床支在离ICU门口最远的角落。白天我守在这里,晚上保姆换我。在守候的十三个白天里,我观看了十三场大小“精彩”的“摊儿戏”。</p><p class="ql-block"> </p> <h3> ICU病房门口是个大“舞台”,守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演员”。“演员”们没有修饰、没有表情、百无聊赖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男人坐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吸着烟,有女人蹲在地上挑着面条儿;时儿那“堆儿”传来女人哭声,时儿这“堆儿”听见男人呛白。“舞台”异味浓重,烟雾缭绕,“角儿” 们裹挟着异味、烟雾走来走去、时隐时现。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开场没有剧终,“剧场”晦暗、沉闷;“剧情”荒诞、诡秘。</h3> <h3> 且有几场“戏”,令人唏嘘至今 :</h3><h3> ★ <span style="color: rgb(1, 1, 1);">床边一“堆儿”四兄弟,老父亲住进ICU,四兄弟低头坐在两张小床上。年长的说,咱爹进去三天,钱花了一万八千块,现有的钱只能维持三天,以后咋办。沉默。这个说,咋办,平摊呗。那个说,我已经出了五千,还借了两千。</span></h3><h3> ★ 对面一大姐,一直守在那儿。有天上午来一女人,两人嘀咕一阵,女人站起身大声嚷到,娘的存折一直在你这儿,你就该盯在这里。走了。</h3><h3> ★ 一堆人簇拥着病床来到ICU门口,医生与家属沟通。苍老的男人问一天要交多少钱,医生说不好说,看这状况先准备八万、十万吧。沉默。旁边女人抹着泪,一家人犹豫近小时,缓推病床向电梯口: “ 唉,回家吧,咱爹想死在家里”。</h3><h3> ★ 四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哭喊着质问医生,你说能治好我娘,让我娘遭罪,浑身插管子,花我十二万块钱,还治死了,你给我个说法。医生说,我也不希望这样,这有你的签字。</h3><h3><br></h3><h3> <font color="#167efb">人生好比一次旅行,沿途会看见许多风景,只是其景色跟刚才开始的有所不同。当我们去靠近它时,它又有变化。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这就是人生。我们所要寻找的东西,往往不在我们着手寻找的路途中,因此,我们找不到期望的欢乐和喜悦。我们唯一获得的只有经验、世故和常识,永恒的幸福只在幻想之中才有。 ——德国哲学家 叔本华</font></h3> <p class="ql-block"> 有位长我十三岁的闺蜜姐,丈夫去世多年,有一独生女儿在国外工作。独居,每天运动、读书、写字。</p><p class="ql-block"> 与她不常见面,却是常通电话。每次通话,她都说在收拾,在收拾。问她何以七事八事、不停不歇。她说 : 活得太久,“ 遗物 ”太多,不清理干净,死后像坟冢堆在家里,是女儿的负担。我要在死之前,先将“自己”埋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为把“自己”干净彻底地埋葬,她列了清单,把属于自己(老年人)用的东西统统清出来,进行分类、整理、筛选,然后处理销毁。就这样,闺蜜姐每天抽点儿时间,不紧不慢、悠闲自得地收拾着 :</p><p class="ql-block"> 选出自己喜爱的、够四个季节更换的衣物、被褥、鞋子等必须品,其余的全部打包捐赠;</p><p class="ql-block"> 留下有收藏价值的书籍,将与已相关的文字(发表的文章、文稿、日记、信函)及没有利用价值的证书、奖状、证件等扎捆销毁;</p><p class="ql-block"> 留下一张“全家福”照片给女儿作为纪念,将其余的合影照片装袋烧掉;</p><p class="ql-block"> 把财产安置妥当,再写下遗嘱,告知女儿(亲人),如果有一天倒下没有起来,不要惊慌,让我安静地躺下、睡着,无须抢救。</p><p class="ql-block"> 告知女儿不买墓地,不买骨灰盒,不举办遗体告别仪式。将骨灰象征性的洒向江河湖海边或花园草木间,不难过、不留恋、不声张,静静地安顿好后事,之后专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好好生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问她,为何不将自己的书稿、日记等赠与女儿留作纪念。她说,写在纸上的东西比起孩子对你的认知毫无意义。属于你的思想抑或是物件,尽可能的带走,随你一起消失,何必让孩子承载你的虚幻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p> <h3> 埋葬“自己”的不光是“遗物”,还有两种“观念”。 闺蜜姐说。这个社会没有为老人提供无忧无虑的保障,更没有为独生子女敞开无忧无虑的天空。我们既然不能谴责社会不公,也就不能谴责独生子女 “不孝 ”。作为独生子女父母 :</h3><h3> 你要埋葬传统的观念。如果不想与儿女彼此拖累,携手走向深渊,就摒弃“养儿防老”的思想。</h3><h3> 你要埋葬热切的期许。如果儿女有能力将你的期许变成你的惊喜,那是份厚礼,不是索取。</h3><h3><br></h3><h3> <font color="#167efb">雪云散尽,放晓晴庭院。杨柳于人便青眼。更风流多处,一点梅心,相映远,约略颦轻笑浅。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梳香最娇软。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早占取,韶光共追游,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font> <font color="#167efb">——宋 李元膺《洞仙歌》</font></h3><h3><font color="#167efb"><br></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font><font color="#010101">这首词送给你。既然</font>生,不能像夏花儿般绚烂;就让死,像秋叶般静美。记住,到时你也要这么做。闺蜜姐轻声说。</h3><h3> </h3><h3> </h3><h3> 忽然觉得,死,也可以成为人类的美学!<br></h3> <h3><br></h3><h3><font color="#b04fbb"> </font><font color="#b04fbb"> </font></h3><h3><font color="#b04fbb"></font><font color="#b04fbb"> </font><font color="#167efb"></font></h3> <h3> </h3><h3> <font color="#b04fbb"></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