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人物系列之五一杜毛蛋

雨飞

<h3>  想写杜毛蛋巳经有些年头了,当年犀利哥红遍大江南北时候,我就想起了杜毛蛋。我仔细把犀利哥和故乡的杜毛蛋比对一下,无论从帅层次还帅的角度来看,杜毛蛋都要更胜一筹。</h3><h3><br></h3><h3> 可我又不敢轻易地动笔,生怕辜负这点可怜的记忆。这个周未当流浪大师沈巍再次走进我的视线,我又想起杜毛蛋。岁月如梭,他的背影已离我渐行渐远。我找来那些年少时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听,记忆像个婴孩,重新在我的心中降落,啼哭。</h3><h3><br></h3><h3> 杜毛蛋,我要写你的故事了,真的。</h3> <h3>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有些特别。最早是片贞节牌坊,就是古代埋葬那些贞烈女子的地方。<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一处牌坊下,不是埋葬了一个活泼泼的生命,至少也埋葬了一个女子数十年的青春。就是这么一个充满着邪乎的地方,</span>一群退伍老兵硬生生推倒了一座座牌坊建起营房,然后将万亩滩涂开辟成农场。农场进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我家和杜毛蛋家都隶属是四营二连。<br></h3><h3><br></h3><h3> 横七竖八的牌坊放在哪都似乎有点晦气,于是只能让它们躺在校园里。在一条又一条几丈长的白石条上,我们奔跑,追逐,摔皮卡,拾骨子,也在上面打架。有一次杜毛蛋他们几个人给我起绰号,我发了疯和他们拼命,结果被他们摔倒牌坊上,头上立马磕出一个青包。</h3><h3><br></h3><h3> 年少轻狂的日子,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致青春。放学回家,扔下书包,拿起镰刀,挎起竹篮,二勇、小团、杜毛蛋、大丽还有红艳一起打猪草去。风是香的,地是绿的,天是敞开的……我们疯狂地追逐着,变着花样玩各种游戏:老鹰捉小鸡、猫抓老鼠、斗鸡、捉迷藏......文一点就摔皮卡拣骨子或是猜谜语。时至今日依然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谜语从我脑海里冒出来:“南边一群拽大拽,披看着蓑衣露着奶,嘴里含着米陀佛,腚里拉出软枣来.....”</h3><h3><br></h3><h3> 华灯初上,远处隐约传来“小团,死哪去了,还不回家吃饭!”我们才慌乱地割几把猪草撂在竹篮里,因为少,免不了用些树枝在底下撑着,看上去虚虚实实的一篮子。杜毛蛋怕他哥骂他,我们又很热心的从田间给他割上一把庄稼。“明天下午还来啊……”“明天下午我要去放鹅了。”红艳家养了一群大白鹅。“反正明天我还来的。”因为杜毛蛋的竹篮里的猪草最紧实,他说起话来也最有底气。</h3><h3> </h3> <h3>  那年的夏天是一首悠扬的歌,唱歌的我们唱得纵情、忘我。</h3><h3><br></h3><h3> 可那年冬天却异常的寒冷,冰雪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里。</h3><h3><br></h3><h3> 我们家附近有一个卷烟厂。烟厂是国营企业,上世纪80年代烟厂的效益相当好。他们有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内部影院,还有自己的澡堂子。四面的乡村都羡慕烟厂的老老小小。</h3><h3><br></h3><h3> 那年冬天我们学校组织看电影,影院就在离家三四里地的烟场。班主任李红英带着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向烟厂进发。看电影几乎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人生的第一次。我们就像初上套的小马驹由开始放映前在幕布前疯狂的扔小棉袄到后来愉悦于丰美的草料,安静地咀嚼。我们沉浸在如梦如幻的境界里,时间过得那么快,直到影片结束,犹自不舍。</h3><h3><br></h3><h3> 从影院出来,天灰蒙蒙的,冬日的下午像兔子的尾巴那么短。人群已散,没有来时的队伍,连老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在我们都是一群狂野的孩子,顺着大路,冒着冷风,一溜烟儿跑回了家。</h3><h3> </h3><h3> 电影的情节让我整晚兴奋地喋喋不休,油灯下,我的鼻孔被煤油燻得发黑。“死丫头,还不睡觉,这都几点了?”,“就睡,就睡。”挨着枕头却睡意全无。</h3><h3> &nbsp;</h3><h3> 院子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杜毛蛋的妈妈刘巾兰一脸慌乱地站在门口:“二丫妈,二丫回来了吗?见着杜毛蛋了吗?”“二丫早回了,怎么了,毛蛋还没回来吗?”“毛蛋,毛蛋……他不知道去哪啦?”</h3><h3>......</h3><h3> 那天 是我人生第一次看电影,由好奇和兴奋开始,由慌乱和恐惧结束。</h3><h3><br></h3><h3> 杜毛蛋他去哪了呢?</h3> <h3>  当杜毛蛋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时已经是几天之后。大人们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h3><h3><br></h3><h3> 那天看完电影,他从影院出来,冷风吹拂着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他缩着脖子一路狂奔在冬天的原野,可是越跑离家越远。直到在一个小山坡(蚂蚁山)前,他止了步。奇冷的风夹着纷纷扬扬的雪,天已黑将下来。何处是家?黑暗像魔鬼,吞噬着这个懵懂少年。他在慌乱中发现有个红薯窖于是躲了进去。如是几天几夜。</h3><h3><br></h3><h3> 雪过天晴,地窖的主人来挖红薯才发现</h3><h3>饥寒交迫的他。而那时的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一番惊骇之后,地窖的主人迅速报了案。</h3><h3> </h3><h3> 杜毛蛋找到了!杜毛蛋找到了!!</h3><h3><br></h3><h3> 淳朴的村民们奔走相告。但是回来的杜毛蛋已经不是当初的杜毛蛋。他谁也不认识只认得饭。起初他妈刘巾兰只是认为他饿坏了,吃几天饱饭就会回过神来。几个星期之后他依然不认得一个人,只知道吃饭。</h3><h3><br></h3><h3> 八十年代初,在吾乡厨房被叫做锅屋,是不上锁的,柴米油盐,剩饭馍馍都放在锅屋里。杜毛蛋吃完他母亲做的几碗蛋炒饭之后依然四处收罗,东家少了几个馒头西家少了几碗干饭。起先他们忍着不说,而后来便叽叽呱呱地说:杜毛蛋的魂被他爸带走了。他爸想他了。杜毛蛋的父亲在他九岁的时候得肺痨死的。他母亲是好吃懒做的女人,上面一个哥哥,三个姐姐。虽说是家里的最小的孩子但并没人宠他。</h3><h3><br></h3><h3> 村里人的闲言碎语让正在谈恋爱的杜毛蛋大哥非常不开心。他用铁丝捆绑着杜毛蛋的手脚,吊着打。</h3><h3> </h3><h3> 如是这般,当杜毛蛋再次推开一家家的锅屋,翻得狼藉一片的时候,他们都选择了沉默:这孩子太可怜了。</h3><h3> </h3><h3> </h3><h3><br></h3> <h3>  就这样,你一碗他一瓢地让他长成一个高大的帅小伙。可他依然浑事不知。一年四季穿着一件军大衣,慵懒地躺在桥头的青石条上。桥下河水潺潺,桥上的石条仅一尺多宽,他仰卧着,翘着二郎腿,偶尔捡到一两支香烟屁股,眯着眼睛吸着。像个道家的隐士。当年网上流行犀利哥的时候,我看了之后很不屑地嗤了一声,他比杜毛蛋差远了。</h3><h3><br></h3><h3> 疯了的杜毛蛋从不打人,但我打心眼里怕他。每每返乡尽量绕开他走。实在绕不开就拽着母亲一起。有一次我带着儿子在桥头等车,他从石板上翻下身来,默不作声地蹲在我的行李边上。母亲说:杜毛蛋八成认识你。我更恐惧,我把恐惧传递给儿子。每每回乡,儿子的哭声让我烦躁不已,我只要说:杜毛蛋来了。儿哭声便戛然而止。今年新春,儿子在公厕里小便,杜毛蛋踱着方步走了进去,儿子立马终止小便,张皇失色地逃了出来。“妈妈,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杜毛蛋。”我淡定地说。</h3><h3> </h3><h3> 这几年我生活过的村庄要整体搬迁,也就是说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最终都要“被上楼”。新年,我在空无一人的旧巷拍些儿时的记忆。童年和少年乃至青年都对现在的我都充满魔力,我多想定格在故乡的那段时光里。闲暇之余我在手机回放着那些旧照片,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背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跳入我的视线。啊,杜毛蛋!</h3><h3> </h3><h3> 村庄拆迁的事因为场长的调动,京浦线的妨碍暂时搁置下来,可村里却空无一人。连那些横七竖八的牌坊也被人一夜之间贩卖到异地。热动的心凉了下来,人们多么急切拆去一切,好让他们在城市新房里的钱包再次鼓起来。而这段时光里,杜毛蛋成了荒村的自由人,他独自守着这个叫牌坊的古村。犀利哥也好,流浪大师也好,与他的世界无关。</h3><h3><br></h3><h3> 写到这里我想杜毛蛋应该有个大名,我记得在公厕的墙上写过骂他的话:杜XX是小狗。可我怎么也记不起,令人唏嘘的岁月和我这令人唏嘘的记忆。拿起电话:“爸,杜毛蛋大名什么?”“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他哥叫杜恒英,他叫杜恒俊。英俊,英俊的嘛......”</h3><h3> </h3><h3> 哦,杜恒俊......</h3><h3> </h3><h3> </h3><h3> </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