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尘封的历史

古道胡杨

前记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五十年的流年风雨，战区最高等级的作战计划、设防工程到今天，已经成为了尘封的历史，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我们或许从残垣断壁中，窥见那个年代涌动的战争风云，沉思历史留给我们的警示…







六十年代，风起云涌，战争危险凸显；额济纳地区是战略防御第一线，其背后向南150公里，是东风导弹核试验基地；在往纵深200公里，是内地连接新疆的唯一通道—河西走廊，这里历代都是锁钥之地。

统帅部对中苏开战双方形势的分析和判断是：一但开战，首先要防范苏军对我国的核基地、主要交通枢纽、军事指挥中心等重要设施，进行“外科手术”式核攻击。然后从三个方向发动地面进攻，其中西路 —在内蒙古额济纳到甘肃酒泉南北一线，苏军机械化集团从这里南下，可以快速抵达祁连山，进而控制河西走廊，直接掐断内地与新疆的联系。宋代，成吉思汗的铁骑曾经四次从这里南下攻打黑城，如今将要防备的是苏军南下的钢铁洪流。

额济纳位于内蒙古西部，它的面积达114606平方公里，超过了江苏省。九十年代，全旗一万多人口，大部分都集中住在达来呼布镇（旗所在地）。其东南面是我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西边为马鬃山，南部是黑河冲积成的戈壁走廊，一直延伸到甘肃重镇张掖、酒泉市。滋润这条绿色走廊的黑河古时称为弱水，到下游又被称为额济纳河，是我国唯一的一条向北流的河流，从祁连山北麓一路蜿蜒，胡杨林伴随其左右，把额济纳北边的一片海子作为了自己的归宿，这片海子叫苏泊淖尔，也叫居延海。在内蒙古西部上千公里只有这样一个通道，在古代，北方的游牧民族大多经过这个通道进犯中原。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中苏相恶，前苏联在外蒙古屯兵百万，对我虎视眈眈。

1969年8月13日，200多名苏军在中苏边境西线，越境袭击围歼一支中国巡逻部队。由于苏军潜伏在中国边防部队巡逻路线上，利用有利地形发起突袭，致使42名中国军人全部阵亡。

曾经在头条看到一条消息，苏联在鼎盛时期，拥有300多万常备兵力，预备役部队超过2000万，拥有6.5万辆坦克和7.5万辆装甲车、火炮2.9万门，陆军实力世界第一，苏联的钢铁洪流曾经让整个欧洲颤抖。



西北部的中蒙边界几乎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无处屯兵，无险可守。于是，数万解放军战士日夜奋战，挖地数尺，硬是在戈壁滩上，构筑起了钢筋水泥的坚固阵地，再用挖起的土掩埋成山形。整个山体是个空心的防御工事，十数门火炮直指国门，里边既是四通八达、上下连通的战斗阵地、又是兵器库、弹药室、屯兵生活区。

上图为内蒙古额济纳地区，人工堆建的八座山形工事，它沿着策克口岸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纵深布置，据说，当年每座山造价一亿人民币。每座山配置约300至500人，控制正面可达40至50公里，山与山之间建设连接工事，配置中、小型各类火炮，周边布置反坦克壕等工事。

两座人造山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形成炮火交叉，人造山与连接工事互为依托。人造山还担负炮兵观察所和指挥所的作用，一旦敌人越过，就要作为炮兵要塞留在敌后，长期坚守。一座人造山一般配置1个守备营，其中1个远射程炮兵连(4至6门炮)；1至2个守备连(配备轻便的反坦克武器、高射武器以及其他步兵武器)；人造山山形为单峰菱形或双峰椭圆形，高度30至40米，正面宽250至400米，纵深120至220米。坑道轴线总长600至1000米，坑道口6至10个。工事要求能够抗御500至1000磅爆破弹的直接命中，内部要求达到自然通风、供电、供水。

在酒泉——额济纳旗一线纵深，有一条名气很大、流量不大的河：弱水——黑河流域。这就是为什么人造山工程集中在这一线的根本原因：控制水源，打击补给线，使苏联装甲集群无法往纵深发展。

有资料显示，机械化部队的水消耗量是极其惊人的，一个坦克乘员组一天的水消耗，包括车辆冷却用水、人饮用水，大概在300公斤左右，一个机械化集团军一天消耗水量就是天文数字。而运输这些水，将要消耗比这个天文数字还要大得多的更大的数字，靠运输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的。





守备师礼堂已成为废墟



三号山

人造山工事内的火炮。配置的130加农榴弹炮最大射程29150米。

图中三位首长是：十九军参谋长郭时盛〈左)，副军长徐春阳(中)，55师师长解全威(右)。

炮工事

坑道内部

连接火力点洞口的战壕已经被流沙掩盖。



人造山四围的防坦克壕，底部是用钢筋水泥浇筑的碍壁。

二号山四周防坦克壕内，自然形成的湖水，有两米多深，常年不变，犹如千年的胡杨，伴随边防战士守卫着疆土。当连长时曾下湖游泳，感觉还不错，就是碱性太大。

图为我住过的三代连队营房

作为一名老边防战士，永远不会忘记万千军人，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战严寒斗酷暑，昼夜不停，连续奋战，在千里戈壁滩上，筑起了一道安全屏障，为保卫祖国人民的安全，无怨无悔，默默奉献，贡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1966年5月，奉兰州军区命令，由陆军第五十五师解全威副师长带领163团、164团开赴甘肃居延海(今属内蒙古额济纳旗），1966年11月从济南军区抽调一七一团、一七三团，移防至额济纳旗，担负八座人造山的施工任务。当时在此施工的还有工程兵第一三四团、一八二团、铁道兵三十团、汽车九团、一0二团的一部分。五十五师在三百公里的沿线二十余个施工点展开。

1969年3月珍宝岛冲突爆发，促使中央军委加快了人造山的建设步伐，在几座山初具规模的基础上，同年11月中央军委决定一七一团整团和一七三团大部，改编组建兰州军区守备师，师部由沈阳军区调入的一工区机关改编，一七三团大部改为守备一团，一七一团改为守备二团及三团，分别驻防一至八号山，师部驻额济纳旗。

针对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国防部以五十五师为基础，重新组建十九军，组建坦克十二师，用以加强守备师的防御力量。重建后的十九军，按照“积极防御、独立作战、长期坚守”指导思想，经过最短的时间适应训练，1971年完成部队的配置。

整个防区以守备师为一线部队，分别部署在额济纳旗以南，一团进驻一号山、二号山，成为守备师的前沿。二团进驻三号山、五号山、师指挥部进驻四号山。三号山、四号山、五号山、三座山成等边三角形，互为犄角，火力交叉，成为守备师防御中心。三团进驻七号山、八号山、作为该师的预备队，以备向各个守备点增援。五十五师、坦克十二师为二线部队，随时向守备师机动，十九军的防御主战场，一直从居延海延伸到河西走廊。

1984年，在一号山负责工程封闭任务。

边防部队处于边境第一线，平时执行边境巡逻任务，战争初期负责通风报信，扼守要点，随后在防区内转入游击战。

七十年代边防团

边防哨所——祖国领土最前沿

上世纪六十年代，林彪与粟裕（总参谋长）曾经在对苏防御战略上持有不同意见而发生过争执，为了防御前苏联借道外蒙古的入侵，阻止敌人长驱直入，身为国防部长的林彪，提出在广袤荒芜的西北方建设人造山，他认为人工堆几座山，形成隘口，派少量兵力以火力实行封锁，可以给前进中的敌人造成巨大障碍。

而当粟裕看到其中的7座人造山时，他深感忧虑，他认为，这些山形工事离前沿太近，远离后方依托，守备方向也有问题，无论从战略还是战术角度，这种防御工事在现代战争中，面对敌人宽正面、大纵深的进攻，将无济于事，就象二战中的法国马奇诺防线。

1970年，根据粟裕的请求，周总理安排他到西北、华北边疆考察，了解边防情况。 粟裕先后到了甘肃、青海、宁夏、内蒙古、河北五个省、自治区，进行了为时50天共7000公里的实地勘察。回到北京后，粟裕就此问题单独向周总理作了汇报，表达了不同的看法。周总理听后，表示同意他的观点，但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不可能得到充分的重视。

粟裕又分别于1973年2月、1974年12月多次明确提出：“平原堆山目标大，耗费多，又易为敌封锁或绕过，可结合农田水利建设，修堤坝，挖沟渠，在堤坝上设置火力点。”

现在看来，在现代化的武器面前，它实在算不上是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但在当时危难局势下，也算得上是不得不为之的防御之策了。岁月沧桑，只剩下那段让人难忘的历史回忆。

事过境迁，半个世纪过去了，战争形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没有制空权的坦克集团进攻，就等于是废铁一堆。1991年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打醒了中国军队，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打赢高科技条件下的局部战争。

1969年珍宝岛事件后，中央决定调皮定均任兰州军区司令员，统辖陕甘宁青四省区防务。

皮定均受命防卫西北后，深入边防部队和各预设战场，勘察地形，了解情况，平均每三月就跑坏一辆吉普车。半年后，布防在陕甘宁青四省（区）所有阵地，大部分的团、县、区武装部都留下了皮定均的足迹。对有关兵要地志、水文气象，甚至一些古战场，他都有比较详细的了解。

1955年评定军衔时，毛泽东破例批示：皮有功、少晋中。开国将军中享此殊荣的仅陈赓与皮定均两人。

作为战区最高指挥官，必有近忧远虑，其以独到的战略眼光，（直到现在，据我所知的范围内，再无第二人）提出了防止苏军从巴丹吉林沙漠突袭的设想，并在武威军分区亲自布置了对巴丹吉林沙漠的勘察任务，令甘肃省军区派出小分队，深入大漠实地考察，掌握地形水源等重要资料。这个时期的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是甘肃省军区、武威军分区的重点军事防御方向。

有人认为，在沙漠地带作战，装甲兵很难发挥作用。敌人坦克群也不会从沙漠过来。皮定均对此并不相信，于是决定搞坦克穿越沙漠的试验，1970年4月，坦克十二师某团带四辆坦克，从额旗温图高勒公社向南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经阿右旗巴音温都尔牧场出来。皮定均说：“我就不信坦克不能逾越沙漠！二次世界大战时，有人说坦克不能过沼泽地，反攻阶段，朱可夫元帅指挥集群坦克过去了，打了胜仗。看起来，我们这里认为不能过的地方，更要设防！并且首先要在思想上设防！”

有人告诉皮定均，居延海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成吉思汗四次进攻中原，都是从这里南下河西走廊，后向东进攻银武平原，汉朝霍去病攻占河西走廊，走的也是这条路，居延海南临弱水（黑河），沿河两岸水草茂盛，古时军队行动离不开水草。将八坐“人造山”建在这里，借鉴了古代历史经验，也是有道理的。

皮定均不以为然，他说：“你堆起沙山，敌人也不硬攻，放上一两个师从远处包围，时间久了不战自毙。成吉思汗率领的是骑兵，离不开水草，只能从这条绿色长廊走，现在是机械化部队，坦克、装甲车，可以沿着这条老路走，也可以选择很多别的路走”。

巴丹吉林沙漠生存条件差、无险可守、无部队驻防，是一个空白地带，这是河西走廊的软肋。

皮定均司令曾让19军侦察连在腾格里沙漠勘察地形，进行实兵实装试验。让坦克12师派坦克分队，进入巴丹吉林西部沙漠进行实车试验。这次武威军分区派出小分队又是一次试验，也是皮定均司令亲自关注的一次行动。

牛继宗，曾任武威军分区作训科长。作为一名军人，四十八年前，深入巴丹吉林沙漠勘察了二十八天，其用专业详实，很有价值的要图及文字说明，显示出一名参谋人员的优秀素质和水平。

朱振光（时任甘肃省军区机要参谋，小分队成员）：近日拜读了牛继宗参谋当年的随行日记，感到很有必要把这段经历作为史料传承下去。



牛继宗剪自1972年10月19日《解放军报》

当年解放军报节选：“顶着骄阳，迎着风沙，小分队的同志们在沙漠里走了一千七百多里路，终于胜利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当小分队走出沙漠踏进草原时，当地牧民纷纷赶来看望他们，一位白发斑斑的老牧民伸着大拇指说: “最耐旱的红柳，都受不了这片沙漠深处的干渴，老辈的人连雄鹰也没见从这里边飞越过，切列列克策勒克（解放军）竟能从这里走过来，真是比雄鹰还矫健，比红柳还耐旱，不愧是钢铸铁打的英雄汉”。

在巴丹吉林沙漠深处拍摄的照片

当年小分队拍摄的沙尘暴

参加这次行动的年轻军人，深入巴丹吉林沙漠二十八天，承担着作训、侦察、机要、电台等任务，这是他们于1971年6月9日在阿右旗（额肯呼都格）返回后的合影。

部分图片文字来自网络，感谢原创作者。感谢《牛参谋的随行日记》一文作者朱振光，美篇部分引用了该文节选，如有打扰和不妥，请留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