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世间之事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生与死共同构成人生不可割裂的整体。有人在星空下捧着《西藏生死书》泪流满面,有人曾目睹天葬顿悟生命的真义,有人在与亲人诀别后嗟叹来日并不方长。在比如除了看萨普冰川,参观骷髅墙带给我的感觉既是期待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至今萦绕脑际难以尽述。</h1> <h1> 骷髅墙位于比如县城西50公里的茶曲乡达木寺。8月13日7:30与湘妹子的车再次同行,303省道与翻滚的怒江蜿蜒相伴浑然天成,大山上河谷处 ,朦胧着轻纱般的雾气,鲜活的绿色泼洒在陡峭的山崖上,与云烟缠绵,绘成国画。一个又一个村庄象被江水串起的珠子,在高原的晨光中高矮错落,拙扑安静,生命就这样诗意地栖居。不同于苍茫辽阔、人烟稀少、鲜有寺院的羌塘腹地,这里自然风光变幻莫测,人文遗址积淀厚重,数不胜数的寺院开始遍布于雪山、草地、林海之间,达木寺因将天葬后人的头骨保留下来镶嵌成骷髅墙而神秘庄重非比寻常。</h1> <h1> 当看见半山腰上一座寺院的隐约轮廓,湘妹子在前面拐到了堆砌着水泥、沙土、木材的路口,有十来个工人在干活,沿着土路往山上开了几十米,便没有了路。一截矮墙上坐着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我问:“山上是达木寺吗”,没人吱声,我再问:“你们也是来这里参观的?哪里可以停车?”三个人还是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们听不懂汉话,又比划着问,其中的一个男孩说了一句什么,我并没有听懂却也不想自讨没趣,只好转而去问工地上干活的工人。刚一张嘴,一位大姐停下手头忙活,夹带着四川方言快人快语:“你们来的不巧哦,刚刚拉来一个死人,死人是不让看的,要等到天葬结束喽!”我问:“几点天葬?”大姐身边的一个男的说:“12点开始吧,结束估计一两点了”。他还说要是昨天过来或再早来一个小时,就可以进去参观骷髅墙,也就是半小时前,才有车刚刚送来一具尸体,喏,那边就是死者的家人!顺着他所指方向,正是那三个年轻人。我顿时有些愧疚,又有些失敬的不安,好在人家并未对我表现出憎恶,我也就赶快收敛起随意和不经心,沿着一段水泥路自下而上,三两分钟就是达木寺。</h1> <h1> 达木寺由寺院正殿和天葬台两部分组成,骷髅墙就建在天葬台这边的小院里。湛蓝的天空下,飘忽不定的白云间,小院因刚刚送来死人更增加了一丝神秘敬畏之感。见大门紧闭,湘妹子车上的人说去问问情况,在这静谧的山间,留下我们几人等着,我绕到后面的山坡上拍照,其他人似乎很默契地小心翼翼不敢言语不再走动。大概十来分钟后,长沙小哥和一名红衣喇嘛上来,看来可以参观骷髅墙。喇嘛只有20来岁,五官俊朗,发色墨黑,举止持重,好像读懂我们的疑惑,双手合十用汉语说:“可以进去,拍照费每人100块,可以拍骷髅墙,但是不能拍尸体。”刚才工地的四川人说死人我还没十分在意,现在尸体这个词被他这么自然地说出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眼神递向其他几人,大家都面面相觑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我直接掏钱出来,小师傅前面引路,打开门锁,一行人鱼贯而入。</h1> <h1> 见几间正房坐南朝北,骷髅就被一格一格嵌在三面墙上的泥土中。领我们进来的师傅站在铺着红毯的高处,其他人轻手轻脚依次围在旁边。我得到允许后拍照,只见墙上的骷髅面目一致,还没有上墙的骷髅散落一角,有些骷髅还留有模糊的血肉,想必是天葬不久。墙边立着锃亮的斧头,地上放着长木把石锤。而平素人们害怕和避讳的尸体,被白布裹着微蜷在院子正中间那块四方青石上。胆大的湘妹子也来到近前拍照,我俩各个角度一阵“咔嚓”后,再看其他几人,都是双手合十胸前,两片嘴唇阿弥陀佛一张一翕在为逝者祈祷感恩。我还想继续找找角度,湘妹子先行收起了相机,我和她对视一眼,她做一个走的手势,我心领神会回到大家身边。往外走时一位高大魁梧的喇嘛从正房出来,想必就是天葬师,大概他刚刚完成为逝者诵经祈祷,时辰到了就会对尸体进行肢解。</h1> <h1> 西藏几乎全民信奉佛教,佛教相信生死轮回,认为死亡只是生命另一章的开始,人的身体不过是个皮囊,并不值得那么珍视保存,所以藏民会选择在寺院附近天葬。而且认为人死了以后,死者已经在通往成佛的路上,对死亡也没必要哀伤,用肉身来喂食秃鹫是最尊贵的布施。这种特别的丧葬方式以及豁达超脱的生死哲学,与我们汉族讲究颇多的丧葬习俗截然不同,是两种不同文化的各自体现,无须去做对比评判。</h1> <h1> 离开天葬台这边,小师傅领我们沿着一段小路往东来到达木寺正殿。他介绍说达木寺是西藏最早的寺院之一,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曾在此雪山怒江相拥的风水吉祥宝地歇脚,后人便在此处建起了寺院,目前有喇嘛30来名。对我提出“最早的骷髅有多久了?”,师傅说有300年了,至于当初因何、是谁建起骷髅墙,已无可考皆成传说。站在正殿前的广场,可以看见怒江隔岸的日丹寺庄严肃穆,由于达木寺这边面积有限,近年来日丹寺的骷髅墙也规模渐大,骷髅墙也成了比如县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让生命注满神圣的意义。</h1> <h1> 由于正是喇嘛学习时间,殿门关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过来带我们进去,里面灯光晦暗,十几名喇嘛分两列坐在大殿正中央塑像前看经书。以前只见过僧人诵经,看书学习还是第一次,如此安详清修,与外面的纷扰红尘形成鲜明对比。正要拍照,被领进门的师傅阻止,我歉意地合十双手走出正殿。此时,离天葬时间还早,之前死者的亲属正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面对死亡,他们并不像我们表现的那么痛苦和迷惘。遗憾时间关系,我们还要赶路,他们则要等到天葬师点燃桑烟,秃鹫飞临,自己亲人的肉身被秃鹫带往天堂之后才离开。而他们逝去亲人的头骨,待风干后,将与300年至今以来的那些头骨安放在达木寺的骷颅墙上。无论是谁,无论生前荣耀还是平凡,在这里就是一个不具名的骷髅,生命所有的秘密和光辉了无痕迹。</h1> <h1> 生命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它会停止。虽然我经历过亲朋的生离死别到了一个有故事的年纪,也常常会听到看到生死观这样的说辞,但茶曲之行再次让我观照死亡,反省死亡,既然死亡无可逃避,那么更要珍惜生之尊贵生之虔敬,而藏民那种恋生的同时不畏死,始终怀着对亲人的挚爱,在最后的时刻仍能从容面对生死的诀别,让更多人尊敬和感动。</h1> <h1> 想起电影《寻梦环游记》里的台词:人真正的死亡,不是肉体的死亡,而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亲人把你遗忘。是啊,那些消失在我们世界里的亲人、朋友,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们,便鲜活如昔永远不会离去……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