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 亲情 ——清明随想录

慢慢跑（任建国）

　　“妈，吃饭啦！”

正午时分。老伴把香喷喷的米饭和松软可口的菜肴端上了餐桌。我习惯地走到母亲房门口，对着屋内耳背的母亲大声招呼着。

“几点啦？可又吃饭嘞！”

屋内传来母亲的应答声。我探身朝屋内望去∶冬日正午暖暖的太阳，透过窗户玻璃，把它金色的光芒挥洒在床上。母亲满头的白发在阳光照射下闪动，床上铺排着母亲的衣服。老人家正坐在床上全神贯注、一絲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反复捯饬自己的衣服是母亲每天闲暇时的必修课，也是老人家唯一能干的活计。

随着应答声，母亲慢慢地挪身下床，拖沓着脚步走到餐桌边。

“坐好，把脚放桌子下面”。我耐着性子对母亲说。

母亲不太习惯在餐桌上吃饭，总是斜身跨坐在餐椅上，双脚放在外边。我招呼母亲坐好后，大家开始吃午饭。

这只是母亲生前和我们一起生活时的一个场景再现。闲暇时，陪伴母亲一起生活时的每个细节会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一一闪现。那么清晰、那么生动。

母亲一生历经沧桑，数十年含辛茹苦养育了众多的子孙。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她自己却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辛勤操劳中渐渐变老。作为儿女，我们在父母亲的无私奉献和倾情付出后，一天天长大，成家立业，但却没能更好地去陪伴日渐衰老的母亲。

好在，随着退休生活的开始，我们终于有了陪伴母亲、弥补缺憾的机会。然而，陪伴的日子有欣喜、也有愁怅。每每看到母亲在户外明媚的阳光下，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脸，我们倍感欣慰；而在与母亲的对话、交流过程中，发现老人家思维混沌，反应迟滞，又使我们愁绪满肠，忧心忡忡。

为了母亲能在有生之年走出家门、开阔眼界，享受生活、沐浴阳光，多些欢乐、多些见识，我们的儿子特意为他奶奶购置了一部轮椅車。此后，不论是冬夏或春秋，只要天气晴好，气温适宜，我都会备上食品、水果、温开水，推上轮椅车带母亲穿梭在她熟悉的老旧街道；徜徉在花木葱郁的公园、街头游园；流连在高端大气、人声鼎沸的商厦、超市……。

“妈，今儿个天好，穿好衣服，先上个厕所，我推你出去转转。”我连说带比划，帮母亲做好了外出的准备。

随后，我会搀扶着母亲，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地来到楼下。待母亲在轮椅车上坐好，我帮她拉拉衣服、理理稍显凌乱的白发，推上轮椅车走出楼院大门，走向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

老坟岗，刘楼， 铁路局，分局俱乐部……当我把这一串串熟悉的街道、单位名字告诉母亲时，会一次次勾起母亲对许多年前逝去往事的美好回忆；在碧沙岗公园、人民公园、金水河畔和街头小游园，清新的空气中浸润着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肺；歌声、琴声不时从耳畔飘过；游园的人们携老扶幼、摩肩接踵，追逐嬉笑。我们母子俩徜徉在绿荫树下、百花园中。休憇时，母亲沐浴着金色阳光、细细品尝着美食、水果。满头银发下，沧桑的脸庞漾溢着开心的笑容。在万象城、大卫城，商场里豪华的装饰、琳琅满目的商品、川流不息的人流，吸引着母亲略显迷茫的眼光，新奇和惊愕闪现在老人家幸福的脸庞。

母子亲情是世界上最美好、最深厚的情感。随着岁月的流逝，步入耄耋之年的老母亲腰弯了、背驼了，腿脚也不灵便了。但是，在子女的精心照料下，母亲从未出现过磕碰和跌倒的情况。为了减轻子女负担，瘦小孱弱的母亲，在日常的饮食起居上，尽已所能、独自料理。而作为子女，我们也会在母亲洗澡、洗衣及上下楼、外出活动时悉心照料，精心呵护。母亲在世的后几年，因脑萎缩导致记忆力减退，就連我们兄弟几个的名字常常都会叫错。但她却清楚地记得，我们都是她曾经养育、永远牵挂在心的孩子。在我生病卧床时，母亲会步履蹒跚地走到床前，讯问病情，催我就医。早年艰难的日子，让母亲养成了节俭的习惯。日常生活中，母亲从不抛撒粮食。洒落的饭菜，她都一一捡起。饭后，总是把碗里的残渣擦得干干净净。与此相反，母亲却时时叮嘱我们不要太过节俭，要注意身体，多补充些蛋奶等营养品。年迈的母亲肠胃不好，消化功能差，我们每餐尽量为她做松软可口的饭菜，亲手端到母亲面前。子女们送来了精美的食品、水果，母亲总不忘与我们共同分享。每逢母亲的生日，祖孙四代近三十人欢聚一堂，共祝老人家福如东海、健康长寿。在摇曳的烛光中、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里，老母亲笑容挂在脸上、幸福甜在了心头。合影时，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子欲养而亲不在。

人们常常说 ，世事难料。二零一八年的中秋，我们兄妹再次相约，陪母亲共度佳节。殊不知，这次相聚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陪伴母亲过中秋节。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母亲因病去世。临终前，众多儿孙全都陪伴在母亲身边。我和儿子轮流守护在病床前，紧紧拉着母亲冰凉、瘦弱的双手。体温传递着亲情，也给了母亲战胜死亡恐惧的力量。母亲在昏睡中可能没有什么感觉，但她一定知道：她的儿孙们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走向生命的终点。

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每次的家庭聚会，餐桌上都将缺席一位主角——我们慈爱的母亲。

二零一九年四月一日

母亲百曰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