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

<h3>  老一辈人常说,要把思念藏在大山里。我想,这属于大山的思念,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打小喝惯了山泉水,吹惯了林间风,听惯了这属于大山深处的歌谣,骨子里流淌着的都是对大山的眷恋。<br></h3><h3>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的事便是跟着大人赶着牛羊游走在大山里,老牧人轻轻甩着鞭花,一声声乍响在山谷里回荡,远处的树林中若隐若现的村落,瓦片盖的土房子上炊烟袅袅升起。我握着柴镰割了一箩筐的鲜草,耳朵上还别了一枝山里的红豆;祖父牵着我的手,踏着余晖、跟着老牧人的步子回家。祖父看我走累了,便把我扔在马背上,让大黑马驮着我,马背上的生活,是那么惬意,不知不觉,便已到了门前。母亲早已做好了晚饭在门前等候。柴门外的桑树上边,还趴着几个小捣蛋鬼,脏兮兮的小手还抓着赤红色的桑葚不愿松开。吃过晚饭,我偷偷拿了父亲的毛笔,蘸着破碗里的清水,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写着歪七扭八的一二三四,父亲看到了,瞪一眼,我便灰溜溜的跑回屋子,把毛笔装进铁盒子里,然后在院子里槐树下背着那不知名的之乎者也……。</h3><h3> </h3><h3></h3> <h3>  后来,父亲在小镇里买了房,我便搬到小镇里去读书。小镇里远不及大山深处那么自由自在,听惯了林间松涛,倒不喜欢小镇的那种喧闹。或许,那些游走在大山里的故事,才真正开始。<br></h3><h3> 小镇里读书的每一天,都觉得格外漫长,每逢周五放学,我便独自一人去山里看望我的祖父祖母,从小镇到山村,约摸着十公里山路,去大山里的时候,要翻一座大山。那时,交通不便,车也少,通常都是走山路。归途需要会经过一个村庄,那个村庄里的许多小孩子也在小镇上学,每次回家,我便跟他们一起回,他们回家之后,我还得走将近六公里山路,这六公里山路上不见人烟,满山遍野都是田地、荒坡、乱坟岗。还好,有两个好朋友,每次当他们回家之后就赶忙扔下书包,然后送我上山,再下山回家。上了山离家就只有四公里左右的山路了,按正常时间到上了山,估计也就到晚上八点多了,夏天还好些,有虫鸣鸟叫,清风悦耳;要是冬天走这山路,还真是瘆得慌,除了冷不丁的从荒坡上飞出一只鸣叫着的山鸡,剩下的就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了。路过乱坟岗,半跑半走,自己给自己说话,权当是壮胆了,看到村头那个饮马的泥塘,恨不得飞奔过去,看见家乡人那几盏灯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到家了。 山里呆上两天,就又得回去。回小镇的路,总是格外短些,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山里的云彩,便已经下山了。祖母会迈着蹒跚的步子陪我这个小捣蛋鬼一直走到山下,然后,唱起大山的号子,目送我远去,看着我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扶着膝盖慢慢回去。</h3><h3> 慢慢的,周五下午放学上山便成了我的习惯,很多时候,村里的老牧人会在周五去山下放牧,并且会多等一些时间,看看有没有回乡的孩子,给孩子们作伴,每次看到有小孩从山路上上来,便会畅快的吆喝一声,“傻小子,这么晚了,不怕被狼叼走了啊?”说完便哈哈大笑,我也跟着他们笑,接过他们手中的牧羊鞭,赶着牛羊回家。所以啊,我跟那些老人关系都很好呢。那条路,我整整走了近六年,村里的老牧人也陪我走了近六年;祖母也往山下送了我近六年;山下村子里的那两个好朋友,也往山上送了我近六年;老牧人的样子变了,头发变得花白了;祖母的样子变了,眼神变得阴翳了;好朋友的样子变了,胡须变得浓密了,我不记得大山深处到底埋葬了多少故乡人,但是我记得,大山深处埋葬了多少故乡人的故事。</h3><h3> </h3><h3></h3> <h3>  记得有位哲人说过“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我不敢说那条山路是故乡人走出来的,但是我敢说,我和故乡人一样清楚的记得那条山路的每一个岔路口跟每一个拐弯。山路坦荡了故乡人的胸怀,缩短了故乡人与城镇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了故乡人回家的距离。</h3><h3> 现在大路平坦了,车也多了,很多人年轻人都很少走山路了,山路上早已变得荒草丛生。暖冬的一个早晨,我早早起床,从山路去小镇,远远看见有很多老人,也跟我一样,选择走山路去小镇。他们看到我便问:“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走山路了,你怎么还有山路,不嫌累啊?”我笑着说:“因为,我是大山里走出的孩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