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无奈与尴尬

李建新

35年当老师的经历，让我体会到最深的一点，做教师就要保持内心宁静。这里所说的宁静，主要是指心态的平和、稳定和安详，同时也包涵有对名利的超然。

学校必须安静，老师必须安静，这本是常识。然而，现实的学校却静不下来，“躁、噪”二字，仍然弥漫在学校的各个角落。究其原因，一方面浮躁、急躁、烦躁的社会氛围，让学校难成一块“静土”；另一方面建功立业的冲动，成名成家的欲望，鼓噪、聒噪、呼噪的校园生态，使师生难有三分“静地”。

●名校，可以像“超女”一样速成吗

按理说，名校是时间的积淀，是历史的结晶。可是，在什么都可以速成的当今时代，名校如“超女”一般一夜成名。经常听到这样的口号：“五年打造名校！”我实在搞不懂，“五年”如何“打造名校”？但后来我终于搞懂了，名校的确是可以“催熟”的。

现在，名校诞生的“潜规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不择手段四处挖优秀生源，然后以“泪水加汗水”的野蛮方式大搞“应试教育”；临毕业时，学校又以各种方式“分流”，强迫一些成绩不好的学生“自愿转学”，学校于是名声大振，“名校”于是就诞生了！

教育目的一旦被庸俗化，简约的教育内容被繁复的形式所替代，师生疲于奔命，教育没有让人变聪明，而是把人逼向愚昧；更令人困惑的，是人们无视愚蠢教育的危险性，而热衷不切实际的鼓噪。

基础教育，不可能“早出人才”“快出人才”，学校管理不宜过多强调“特色”“成功”，更不可急功近利创办“名校”，这些本是常识，然而，瓦釜雷鸣，终于念出一套歪经。

●浮躁之风让教学失常

教育关涉人的未来，任重道远，不能因为有困难就可以背离基本常识。基础教育一直遭遇各种困境，但解决问题的阻力变得越来越大。此中原因，固然在于社会开放后人们能公开主张争取个人利益，另一面，也和社会不良风气有关。浮躁的风气和急功近利纠缠在一起，酿成校园的浮躁之风。

在一些学校，看到的，经不起想，听到的，经不起问。关于校园阅读，我就很疑惑，为什么需要特定的一天进行“阅读推广”、搞什么“教师读书会”？学校本就是读书场所，师生应当每天读书，每天阅读。而不是做做样子后继续做试题卷子。

一位数学教师教两个班的数学课，那么，他就要对这两个班的教学负责，课怎么上，布置什么样的作业，什么时候进行日常检测等都由他决定。即使这位数学教师要征求同事、领导的建议，也主要由他本人作出决策。此外，每个班不同的学情，不同的班级文化以及学生个体之间的差异等决定了教师劳动的复杂性和创造性，这显然不是靠集体备课、统一的教案能解决的事情。尊重教师劳动的特点，也是在促进学校管理者的反思和学校管理的改进。

教育要教会学生思考，教育者本身即应当是一个思考者，如果教师和学校管理者回避矛盾，不能对学校的教育现象作出解释，我们也就很难培养学生的批判思维。

●学校、老师、课堂需要宁静

在教育界的喧哗嘈杂中，我渴望能有宁静的学校；学校静下来，有价值的教育才会出现。在宁静的校园，教师安静教书才能敬重常识，保持理性思维，既能深刻地思考复杂的问题，又能展示简洁平易的教育风格；学校不折腾，教师不盲从，富有智慧的教师站在讲台，学生庶几可以安心地学习。

在一些相对宁静的学校，人的心境会变得辽阔。有的老师认为，我们是所普通学校，生源一般，升学率不太高，也没有什么特色。自己不被领导重视，评比没份，学生没吃太多的苦，我认为这样蛮好的。校园整洁，没什么标语横幅，会议室布置简朴，没什么奖牌奖杯，学生举止礼貌，老师态度温和，这才是真正的原生态学校。

然而，学校为何始终静不下来？为什么有那么多管理干部热衷制造“特色”？为什么有那么多老师热衷上表演课，追逐“赛课”？中小学怎么会有那么多“课题”？为什么有那么多检查评比？为什么许多学校特别重视“与媒体搞好关系”？

我认为，教师成长最重要的关键驱动点是分享。在校园里搭建若干个平台，如举办沙龙，出版专辑、举办教育年会、教育产品交易会等，让大家把好货拿出来分享。

●教师静下来，才是教育最该有的样子

现今校园中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坚守常识反而比胡闹困难。我们不能过高估计人对抗环境的能力，一名教师在喧嚣的氛围中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保持自我，随波逐流则省时省力；但是，放弃教育常识，对一些教师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事。

教师能不能保持职业理想，能不能从工作中感受职业幸福，既取决于他个人对教育的理解，也取决于学校的教育追求。如果教育价值观混乱，学校文化必然变质。

顺应落后的教育状态，并不难，只要装作没看到就行了。可是，学生在看着教育者，学校和教师所做的一切，都会留存在学生的记忆中。

●老师和学校有能力去保持独立性

学校难以安静，固然与社会外部因素的干扰有着很大的关系。但也不尽然，有些就是由我们自己落后的政绩观、不当的功利观、错误的价值观导致的瞎折腾引起的。非喧嚣难以出名，不折腾无以获利。

比如，习惯运动式的教育教学改革，凡事总喜欢叫各类媒体来助威来捧场。学校俨然成了 “名利竞技场”，工作演化成“新闻发布会”， 以扩大和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和知名度。有些人就是想在动荡中捞到自己的好处。对此，不但不反对不抵制，反而低级的迎合甚至助长这种风气。

改变这种状况，不仅这要求校长和教师要抵得住名和利的诱惑，更要求校长和教师要有良好的教育定力。校长和教师良好的教育定力，来源于对其教育的坚定信仰和深刻理解，来源于其对教育功能与价值的不断优化与持续放大，来源于其对理想教育的无限追求和努力践行。

我不认为一名教师只配“顺应潮流”，听天由命，我也不认为一所学校无力保持理智保持独立性。面对流行风潮，学校和教师只要敢于放弃，就有可能保持学校和课堂的宁静。教师有能力，管理者有务实的决心，既敢于抵制“政绩观”折腾，也不纵容民粹思潮干预教育改革，改变教育状态，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教师遵循规律，恪守常识，是职业素养；当今之世，这种职业态度也许平淡无奇，甚至学生受时风影响对正常教育缺乏足够的认识，然而一名有理智的教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未来的时代也必然敬重这种平凡教育的高度和品质。

我敬重那些宁静的老师，他们完全不顾一波波涌来的浪潮，对喧哗嘈杂充耳不闻，他们静心教学，静心读书，静心思考；他们不愿被社会风气绑架，不肯牺牲学生的学习去争升学率，不让庸俗的名利观玷污职业荣誉；他们乐于在“普通学校”当“普通教师”，过普通的生活，在平凡的工作中提升职业品质。

陶行知说，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越是丰富的灵魂，回归到最后越简单。保持内心宁静，这才真正是一个老师最美的模样。如今，一所有文化底蕴的学校，一间能放飞想象的教室，一个内心宁静的普通教师，是我对教育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