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军当兵那些事23

涛声

关爱

1981年5月，我被任命为守备第32团一营教导员。该营营部在蓬莱县城东面的塌地桥村，全营有三个守备连。营班子中有营长辛培忠，(65年兵，山东安丘人)，副营长李効果(70年兵，山东淄博人)，副教导员邹本岳(70年兵，山东荣成人)。特别是副营长与副教导员曾任我营一连连长、指导员。该连曾被评为济南军区十面“红旗连队”之一。整个营的班子都很优秀，素质很高，团结很好。



我到任两天后，营长辛培忠说：“教导员，咱营三连紧靠营部你已熟悉了。我领你到一连和二连去看看。” 一连驻守沙河大李家。二连驻守蓬莱军港东侧的老北山上，扼守军港。地形险要，任务重要，历史上无论部队怎么调防、撤编，这个连始终未动，可见其战略位置和任务之重要。在二连的训练场上就可看到大海，近在咫尺。是啊，我已由守边防的军人变为守海防的军人了。

熟悉着二连的防区，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不由的笑了。同志们好奇，问我笑什么？于是我给大家讲了一段故事。小时候就知道父亲爱枪，他当年在威海保卫战中，曾在国民党军队缴获过一只德国造双筒猎枪，后被师长软硬兼使的夺爱，很是痛惜。60年代初，父亲到南京买了一枝金鹿牌单筒猎枪，爱不释手。在他经常擦枪和欣赏猎枪时，我在旁边也看明白了。文革中二弟是个逍遥派，一天到晚到处逛。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大哥，海边老北山的崖壁上有很多野鸽子，咱俩去打野鸽子吧？” 我俩将父亲的猎枪偷出，骑上自行车，直奔老北山而去。到达现地一看，野鸽子的确不少，（俗称：斑鸠）滿天飞舞，很是壮观。我端起猎枪瞄准后，开了两枪，击中了一只。正在琢磨怎么能到峭壁上，把战利品拿到手时，突然出现两个解放军，其中一人大喊：“小子，敢跑这儿打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军事禁区！把枪拿来，没收！” 我一听，慌神了，急忙道歉：“解放军叔叔，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 这位解放军说：“那这次饶了你们，赶快走！下次再看到你们，决不客气！” 我与二弟狼狈逃窜。当年这两个解放军，肯定是这个二连的战士。当年我被赶的滿山跑，现在这儿竟归我管了？真有小人得志之感。大家听完我的叙述全笑了。

老北山巍然屹立

到一营时间没多久，基层干部的电报突然多起来。“父病重住院速归”，“孩子病重速回”。这些电报这么集中，又真假难辨，让营领导班子很难处理，也难以定夺。让谁走？不让谁走？真是个难题。这电报集中爆发的原因是什么？我突然敏感到了，是因为"麦收”。

1981年，很多农村己开始分田单干，包产到户。这些电报全部来自家属在农村的干部。可以想像，一个女人带个孩子，面对十余亩成熟或即将成熟的麦子，将面临多少难处。想到我自已当年在连队当副指导员时，营领导对我个人问题的那种莫然，引起我的愤怒情绪，竟把找我谈话的营教导员一人扔在山坡上，扬长而去。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现在我自己当上营教导员了，不能坐视不管。

怎么办？我想到一个主意，便与营长商量：“ 我营大多数己婚干部的家属在农村，每年的麦收和秋收都是场硬仗。我们可否将他们每年一次，每次一个月的探亲假分成两次，每次休半个月。这样他们的后顾之犹就可解决。” 营长说：“主意不错，但可能吗？部队从未有过这种规定。” 我说：“只要你同意，我去找团领导汇报请示。” 营长说：“我同意。”

我立即骑上自行车赶到团部，找到分管干部工作的路用忠副政委向他汇报。他听完我的情况汇报和建议后说：“如果到了麦收和秋收，家属在农村的干部都走了，部队工作怎么办？” 我说：“我们团的干部，主要来源是江苏和山东。由于地区的差异，庄稼成熟的时间也有差别。江苏先熟，山东后熟。江苏是由南向北熟。山东是由西向东熟。这里有个时间差，利用这个时间差，干部队伍休假，完全可以周转开。” 路副政委又问：“路费报销怎么处理？” 我说：“按规定办，一次报销，另一次自理。” 路副政委又问：“那家属有工作的怎么安排？” 我说：“家属有工作的，在这两个季节，无特殊情况，应全部坚守岗位，到春节时可安排他们探亲。春节时家属在农村的干部，要坚守岗位，但可安排老婆、孩子来部队过年。” 路副政委听后点头，说：“这样可以。你们营先搞个试点。”

我回去与其他营领导通气后，立即召开了全营排以上干部大会，传达了此精神。并要求未结婚的干部说：“你们两年一次探亲假，一次才20天。所以没对象的，一定要有目标后，再回去探亲。见面感觉不合适，再谈个还来的及。千万别目标还没有就休假。回到家现找，时间会很紧张。但你如果时间就是不够用了，可来电报实话实说，营领导负责向团里请示，给你续假。总之，我希望全营干部都能心怀坦荡，诚信做人。有困难如实向营里汇报，营领导能解决的会尽量解决，解决不了的，会请示团首长帮助解决。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到会全体干部报以热烈的掌声。

会后，我们立即按照地域，开始安排家属在农村的干部休假。这些干部回家白天在田地劳作，晚上还要夫妻亲热。回来之后，个个又黑又瘦，但他们精神上的那种愉悦，你一眼就看得出来。

我营二连连长肖树鹏(73年兵，山东莒县人)，是个回族。他入伍后为了不给部队添麻烦，在伙食上从不认真按清真标准要求。他来营部开会，我们也从不单独给他炒菜，他只夹盘中的菜吃，不夹猪肉。长此以往，情何以堪。于是我在营党委会上宣布，二连肖连长可在连队旁山坡上养几只羊，留作家属来队探亲时，改善生活，但其他人不得效仿，大家都没意见。这一年，全团征来的新兵中，有一名回族战士，团军务股便把他分配到二连。这个回族战士特别讲究，炊事班给全连炒完菜后，一定要给他单独炒，而且他会在旁边盯着炊事员刷锅，不刷三遍，决不允许你炒菜。特别是连队改善生活会餐时，连队吃几个菜就得给他单做几个菜，这让炊事班不胜其烦。连长肖树鹏就会利用家属来队时，让他到家中一起吃饭，以减少炊事班的辛苦。但这名战士不知好歹，仗着自己是少数民族，越来越张狂。

有一天我带着营部军医冯纪东(73年兵，山东莒县人)转到二连。指导员梁廷军(75年兵，山东平原人)见我到来情绪有点紧张。在我反复追问下，他终于说：“连队出事了！” “昨天连队出公差到码头卸船时，这名回族战士因不服从班长管理，破口大骂班长。回连后，他看到班长向连部走去，估计班长是去汇报，便随机跟进。班长刚跟连长汇报到一半，他便冲了进来，并又开始大骂。肖连长让他闭嘴，让班长先汇报完。他反而又大骂连长：你这个叛徒！ 这句话让肖连长彻底火了。”

老肖1米83的个子，冲到这个战士跟前，一下将他摔翻在地，然后开始暴打。 “文书和通讯员想上去拉架，被我用手拉往，示意让连长多揍他一会儿，看着差不多了，这才前去拉开。” “肖连长起身后余怒未消，立即命令全连集合。在队前肖连长说：老子今天骂他了，揍他了，还要宣布给他一个警告处分。我看他还能翻天了！” “该战士在连部里，本来就被连长揍懵了，鼻青脸肿，又听到门外连长宣布，要给他一个处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现在连队已安排副连长钱泉兴(75年兵，江苏武进人)单独看管这个战士，以防出事。” 梁指导员说完后，忐忑不安地看着我。

我说：“这件事你还向谁汇报过？” 他说：“没有。” 我说：“好，到此为止！你现在注意几点：一是要与连长保持口经一致，不能让这个兵感到有空子可钻。二是决不能让肖连长向他道歉，揍就揍了，该揍！三是下面就看你这个指导员的功夫了。你一定要靠上去与他谈，把连长平时对他的关心一一列出，把他平时的违纪也一并罗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里是军队，不论你是什么人，都要按军队的规矩办，没有个别，没有例外，没有天王老子。要做到，让他向连长道歉，承认错误为止。情况每天向我电话汇报一次。”

两天后，梁指导员给我打电话说：“教导员，行啦！这个战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连长道歉了！” 我说：“好！但还不可大意，继续帮教。” 这个兵从此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张狂找事了。

年底，团里让上报一名基层管理教育先进个人通报表扬。我与营里其他领导说：“就上报二连肖连长吧。现在不是说，不管白猫、还是黑猫、抓往老鼠就是好猫吗。老肖不论用什么办法，拔掉一颗钉子，除掉一个隐患就是好猫，就该表彰。” 大家全都同意。

后来一连连长王世树(70年兵，山东淄博人)听到此事，找到我说：“教导员，我们连也有个操蛋兵。好几个班长都议论想揍他一顿。” 我说：“打住，这不行。肖连长那是赶在点上，揍就揍了。你现在是干部组织战士打战士，违反军纪！另想办法吧。”

这一年的年底，团里分给我营一张大金鹿自行车票。我们营里4个领导商量后，决定将此票分给三连徐金玉连长(68年兵，山东日照人)。他是全营除营长外，军龄最长的老同志，而且家属刚刚随军。吃菜不能到连队的菜地拔，只能去城里的市场买。决定后，我对副教导员邹本岳说：“你把这个票送给徐连长吧。”

下午时，邹副教导员突然找我说：“教导员，出差子了！徐连长下午去团服务社提车时，服务社的同志说，自行车己被我营管理员(73年兵，江苏人)撒慌冒领了。我去找他要，他还理直气壮的说，今年我转业，就应该照顾我，坚决不给。你说这怎么办？” 我听后很生气。我说：“你把管理员叫来，我跟他谈。”

管理员进门后，我并没让他坐下，而是让他站着。听他叙说完他所谓的理由后，我说：“这个自行车票的分配，是营领导的集体决定，不是那个人随便定的。徐连长资格比你老，家属刚随军又最需要。再说这种脚蹬闸的自行车，最适合在山东这种丘陵地上骑行。你们老家一马平川，骑这种又沉又重的自行车并不适用。” 管理员说：“不适合用，我可以卖了。” 这让我更生气。我说：“管理员，如果你有其他问题或困难可以提出来，我们营领导尽量帮你解决。但如果你用没事找事的态度对待此事，我决不客气！我给你30分钟的时间回去考虑。如果30分钟内，你不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我会立即召开营党委会，给你一个处分决定。赶紧回去好好想吧。”



我故意当着他的面低头看了一下手表。20分钟后，邹副教导员进门说：“教导员，问题解决了。管理员把自行车送给我了。” 我说：“你亲自推给三连徐连长吧。别忘了把车钱要回来，还给管理员。”

基层干部的这些烦心事，揪心事。做领导的，不论官大官小，如果你能都装在心上。尽力尽为的扫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能不集中全力干好工作吗？就算有个别人在个别事上没干好，你去了之后，朝他屁股上踢一脚，并骂他：“你小子，这工作是咋干的？” 他不但不会生气，更不会跟你吹胡子瞪眼睛，反而会愉快的接受，道理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