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我的车里有两张旧光盘,它们已经跟了我整整十年。不,要说起来,它们已经陪伴了我二十六年。</h1><h1> 一九九三年春天,父亲从关岛回来,带回了一台爱华组合音响、多盒磁带和十几张CD光盘。在当时的农村,这台音响无论外形还是音效都可以说是上乘之物。尤其那些CD,更是让它锦上添花。高胜美、蔡琴、邓丽君等人的嗓音虽各自不同,或高亢、或深郁、或柔媚,但都带给人无尽的享受。从此,在一个个农闲的午后或者黄昏,我家的小院里就飘荡着迷人的歌声。</h1><h1> 在老家工作的那几年,但凡周末或者放假回家,我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妹妹打扫卫生,从屋里到屋外,特别是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打开音响,听着音乐给爸爸泡上一杯茶,给妈妈端出小板凳,陪着弟妹们玩耍,幸福的时光在歌声中慢慢流淌。</h1><h1> 父亲回国后不久还专门去了趟西安,在南门里面的一个音响器材店里购买了很多秦腔磁带,剧目的名字我现在已记不清了。家里放音响的那个三屉桌的抽屉里,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磁带和光盘。父亲爱好秦腔,为人又热情豪放,只要他在家,闲暇时总会邀约村里情趣相投的乡邻们来家热闹。母亲炒几个小菜,父亲放上秦腔,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高兴了还都会拿上话筒吼上两嗓子。</h1><h1> 那些年,不管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我家的音响都会在那里。母亲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心疼,怕整天搬来搬去的弄坏了,但父亲一直坚持要给大家用,母亲也就不再说什么。后来习惯成自然,很多年里,这台音响就满村跑,几乎成了公用的。但父亲很高兴,他觉得他总算为乡亲们做了点什么。父亲从年轻时就一直在外地工作,一年当中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他总觉得他对乡邻们有亏欠,在大伙儿有事的时候没帮上忙。如今,终于能有点补偿,父亲很是欣慰。</h1><h1> 音响、秦腔,陪伴了父亲十年。十年后的一天,父亲撒手西去,我们痛不欲生。从此胡琴弦断、箫鼓失声,我家好多年没有乐声。</h1><h1> 弟弟长大后,慢慢有了自己的爱好。家里的抽屉里多了几张流行音乐的磁带。可是他也很少听。孤儿寡母的日子很是恓惶,母亲终日操劳,可还是有些重体力活她无法独自完成,弟弟周末从学校回来,几乎不得停歇就要跟母亲去地里干活。娘儿俩像两只陀螺,在生活的长鞭下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听音乐的时间和闲情?</h1><h1> 音响终于被闲置,那些父亲酷爱的秦腔磁带、我钟情的CD光盘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h1><h1> 04年回家探亲,我常常凝视着父亲的遗像潸然泪下。</h1><h1> 收拾屋子时,我背过母亲将几张老照片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中。一张是我四岁时在汉中和父母的合影,还有几张是父亲出国前夕在烟台的单人照。同时塞进去的还有两张CD。</h1><h1> 我把照片和CD带到了千里之外的河北,几年后又从河北辗转带回了西安。</h1><h1> 十多年来,我搬过数次家,扔掉了很多该扔的不该扔的东西,可唯独把这几样东西紧紧地带在身边。</h1><h1> 有照片的陪伴,仿佛一切还在从前,父亲的身影和笑容随时可见。</h1><h1> 有了车后,我没有购置任何唱片,只是把那两张旧CD放在身边。盘面上纸质封面已经很是黄旧,如同岁月一样沧桑。可是放进光驱,音色却还出奇地清亮。十年来,我每天开车上下班,它们就与我朝夕相伴。</h1><h1> 我不是个音乐爱好者,也不会唱歌,可是只要驾车,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按下CD开关。无论路有多长,我都只让它们循环。</h1><h1> 年前洗车,不知怎么收拾得特别彻底,车里面除了单位的通行证和一副太阳镜以外,别无它物。年间忙乱,车子家人都用,有一段时间轮不到我开。等我再用车时,顺手一按,CD光驱却空空如也。我一惊,虽知道光盘不会丢,但还是心里一紧。当时赶时间,没来得及找,再开车时,先在后备箱里搜寻。终于在一个纸袋子里看到了它们,我如释重负,急忙拿到车里面。</h1><h1> 蔡琴沉郁优美的歌声,一如初春的清风,带着泥土的湿润,又在车里徐徐地飘散开来。我先是鼻头一酸,继而又不由得沉醉,不由得迷失,朦朦胧胧中,我仿佛又回到了若干年前的农家小院,院里绿树正吐着新芽,树下坐着我亲爱的爸爸妈妈……</h1><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