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长久伫立不动,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上面枝叶茂盛伸向各方,每棵树的树冠之间留有缝隙,阳光从这些缝隙之间撒下来;下面树干挺拔笔直,从厚厚的树皮判断,这些都是老树。也许,我停下来,是因为我的脚步与回忆之间不能合拍,行走影响了回忆,必须止步不前。</h3><h3> 我不明白在什么地方,信步走到这里来了,周围是不熟悉的森林,我不能长时间在森林中徒步,我想我会迷路的。因为树枝、树叶很难分辨,太多不一样了,它们很快汇集成一个整体,我分不清是榆树还是樟树,分不清是尖叶还是阔叶,我从来就分不清这些,它们浑然一体,树冠在上面呼啸着,欢腾着。</h3><h3> 我环顾四周,冷飕飕的,是啊,是该离开了。我眯缝起眼睛,想分辨出绿色、褐色、黄色以及其分布的地方。脚下出现林中小路,根据踩倒的草依稀能分辨出来,我抬起头朝比较亮的方向走去。</h3><h3> 前面是个小木屋,暗淡的木色上是鲜明的木色,颜色上的颜色,明亮上的明亮。我喜欢这种风格,有点像梵高的《向日葵》,画中黄色上的黄色,深黄色上的浅黄色,整个画面是黄的。这里也一样,树木生长着,与此同时,淹没在无序的林海之中,阳光从开阔的天空照射得我睁不开眼,我用力地转过头去。</h3><h3><br></h3>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醒了,做过好几次的梦,新鲜而陈旧。我不明白为何总在梦中迷失在森林里。我翻看手机里的照片,几张两年前收藏的照片:森林中一棵棵挺拔向上的大树,每棵树的树冠之间留有缝隙,缝隙像约定俗成的个人界限,透过缝隙可窥见天空,阳光从缝隙之间撒落下来。在惊叹造物主的神奇之余,我想:应该很多建筑师都有像我这样迷失在森林中的梦境吧。</h3> <h3> 赖特的强生制蜡公司总部大楼(见上图),细长的柱子支撑着一个个圆形的屋顶,阳光从圆形屋顶之间的缝隙散射而来,身处其中,犹如一片人造的森林。完美诠释了森林的意象。据说建成后,每逢雨天,圆形屋顶的缝隙间会嘀嘀嗒嗒地落下雨点。有些人据此质疑大师的设计存在缺陷,我想,我们不应该用漏水这种“小问题”来责难我们的大师,漏水这种“小问题”基本上是大师的标配,你看,柯布的萨伏伊别墅不也漏水嘛。如果往好的一面想,也许这也是大师设计理念的一部分:阳光、雨水,从树缝间洒落下来,多么诗情画意的一幕。</h3> <h3> 多年后,伊东丰雄在台湾大学社科院图书馆也做了一个类似的设计(见上图)。伊东是这么说的:“图书馆的特色在于森林般的结构体,方形的空间中树立着纯白的圆柱,从各根柱子所支撑的莲叶形屋顶缝隙之间,自然光柔和散开来,创造出人们在树荫底下阅读的氛围。”伊东对柱子做了改进,由混凝土的变成钢的;圆形屋顶变成类圆形而且大小不一,这样的改进令整个系统更轻盈更活泼,更加契合森林的意象。但我还是认为,这个和赖特那个太像了,我们可以称之为“制蜡公司2.0版”。如果这个设计是我做的,可能会被冠于抄袭之名,但因为是伊东做的,所以我们可以说成是:他在向大师致敬。</h3><h3><br></h3> <h3> 还有一位建筑师,藤本壮介。出生于日本北海道,北海道自然资源丰富,他儿时总是在森林中嬉戏和玩耍,对树和森林感情深厚。他的作品几乎都和树和森林的意象有关,他自己也把自己的建筑理念或者说设计哲学定义为“未来森林”。他是这么说的:“我喜欢森林,我认为未来的建筑也应该像森林一样,给人一种朴素而又自然的感觉。”他希望能在都市环境中塑造一种如同森林一样的丰富空间体验。我喜欢他的House NA、喜欢他的“光之森林”(见下图),据说House NA的灵感来自一颗树(见上图),作为这一理念,我想,它是成功的。但我很想知道,这一家人住在如此透明的空间中是怎样一种感受。</h3> <h3> 并非所有模拟森林意象的建筑作品都是成功的,个人认为,藤本壮介最失败的作品是台中市的台湾塔(见下图)。这个模拟森林的巨型构筑,空洞而粗暴,中间的那个台湾地图形状的开口很是无厘头,这是一次蹩脚的对自然的模仿。这也不由得让我思考,建筑与自然,融合?统一?辩证统一?矛盾与对立?……我想这是建筑师思考的永恒主题吧。</h3> <h3> 据说我们是从树上下来的,所以我们的基因里存储着“树”、“森林”的密码。因而我们对自然有一种天生的亲和感,有一股盼望回归的强大力量。但我们必须承认,随着进化,我们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已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建筑作为人活动的空间容器,更多的是一种界限,人与自然的界限,人与物的界限,人与人的界限……有时清晰有时模糊。建筑应该模仿自然吗?建筑应该重现自然吗?建筑能完全地融入自然吗?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建筑本身就是和自然对立的,它本身就是对自然的一种破坏。那我们能做的是什么?我想,那就是:尽量做到最小的破坏。</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