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第三十八章:王蟾香(二)</h1> <h1> 这里的树林在暗夜中阴森森的,秋虫唧唧叫着,宣告着夜的来临。夜猫子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又像笑又像哭的惨叫声,叫人听了瘆得一阵阵起鸡皮疙瘩。林中空地上是一个个荒坟,鬼火儿飘飘摇摇地跳舞。难道上老天安排他到这里,让他与鬼魂为伍?他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他的肠胃已不再疼痛,不再饥饿,麻木了。这样更好,他可是要少遭些罪,少受些皮肉之苦了。</h1><h1> 皮肉之苦不再折磨他了,可他的心中却翻江倒海般地顿起波澜。以前的种种所想各种所为,一切嗔一切意一切念纷纷涌上心头。章生没做过别的什么亏心事,唯一的一件让他良心上永远不能安宁的,就是他偷了叔父的钱离家出走。他还不记事时,父母就过世了。他不记得父母对他怎么样心里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是由叔父、婶母养大的。叔婶自己无子女,待他胜过亲生父母。</h1><h1> 章志芸还记得自己六、七岁时,有一次因贪玩夜间尿床,婶母把湿的被褥拿过一边,把他小光身子搂在怀里,硬是用自己的体温把他熥干。叔叔对他严厉有加,可在花钱上却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两个老人这样疼他爱他,他却偷了一大笔钱,不辞而别。不知二老多么心疼他,多么惦记他,这辈子还有什么脸面再见这两个亲人。</h1><h1> 他还想过出家,青灯黄卷度过余生。可他心中有对亲人的爱有对仇人的恨,大爱难忘,大恨难消。</h1><h1><br></h1><h1> 要做到空中无色简直就不可能。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极不可能清静。空中无色,只有无色才能真正超脱。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修行也极难超脱,达不到空的境地。这样想来,佛门之中怕也没有他立足之地,遁入空门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最令人耿耿于怀的,还是寻找媚兰报仇。</h1><h1> 三天过去不见踪影,至今穷困潦倒、形单影只。几天来,没吃饭,没梳头,没洗脸,面如饿鬼。要真是鬼倒也好了。做了鬼还可到阎罗殿上向媚兰索命,死了也能报仇。死了也能报仇?!怎么冒出了这么个好主意!死了能报仇,死了无烦恼,死了不会饿肚子。真好!真好!早我怎么没想到死呢?把自个儿挂到树上,转瞬之间,就成凌虚仙子,一切就都解脱了。</h1><h1> 可是,我才二十岁,人生的好日月刚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么?今后我就在荒郊野岭听夜猫子怪叫,与鬼火为伍吗?但是不这样还能有什么路吗?死就那么可怕吗?在阳间,一死百了;到阴间,做个厉鬼,找仇人报仇,这样也很好。</h1><h1> 他不再犹豫,找了一个弯弯树杈,解下腰带,把自己吊到大树上。初觉百窍愤张,眼前骤然一黑,魂魄从头顶而出,飘到空中,顿时间天地一片光明。忽听旁边一个须发皆白老人叹息一声说:“前天还那么快乐,忘记了世上一切,现在得视种种悲,身历种种苦。小伙子,你到现在该对人生有多种感悟了吧?”</h1><h1> 章生转身一看,老人银须飘指,仙风道骨,风度超然。章生向老人施了一礼:“多谢老人家点悟。”老人邀请他:“我家就在这附近,可否与我一起去,共度今夕。”</h1><h1><br></h1> <h1> 章生跟着老人走不多远,前方一片垂杨,树丛中透出灯光。走过一道小桥,就到了老人的家。老人用手杖敲了敲门,一个小丫头出来开门。走进屋内,老人说:“客人还没吃饭,快去准备。”小丫头不一会儿将饭菜端来,虽然都是山蔬野粟,一是做得好别有风味,二来章生已两天半没吃一口饭。觉得今晚的饭菜实在香甜。</h1><h1> 吃了两碗饭,老人说:“吃个八分饱就好,你已饿得这样,可不敢撑着了。”章生说:“我已吃饱了,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得最好的一顿饭,谢谢老伯!”</h1><h1> 饭后沏上茶来,老人又问他家中情况,说道:“你现在已到穷途末路了是不是很想回家?”章生好半天没有回答,老人一再追问,他才说:“总得混个人样子,才可回去,不然有什么脸面去见抚养我长大成人的叔婶!”</h1><h1> 老人说:“听这话,你是个有志青年,前途正远。你现在虽有养你的亲人你又不肯这个样子去见他们,简直孤身一人一样。</h1><h1> 刚好我有个外甥女,父母也早就没了,也是孤身一人,我看你们两个孩子倒是很好的一对。你若是愿意的话,我说句话,为你们作主,结成夫妻。倒是一桩好事。我的外甥女现在住在济南城北恒善里第四家,到哪里你一问便知,我写封信你带去,一切都给你安排好。结婚后你两口子一起去京城闯天下吧。”</h1><h1> 老人就着油灯把信写好,又给他十两银子路费,安排他到客房住一晚,明日天亮后赶路。这几天他连日奔波,乏得不能再乏了。这一下可得以好好睡一觉。这一觉睡得实在香甜,连梦都没做一个。</h1><h1> 天亮时他觉得挺冷,醒来抻个懒腰,睁眼一看,自己睡在荒坟旁,衣服上沾满露水。他以为昨夜里遇到的老人是在阴间,可一摸身上一封书信十两银子真真切切地就在怀中。他上吊用的腰带也在身旁。这是怎么回事儿?是老人救了自己?</h1><h1> 其实他这回还真没猜对。原来有几个在城里做工的匠人,收工后,在城里吃罢饭赶夜路回家,路过这里看见树上吊着个人便救了下来。摸一摸鼻中无气,舌头却没伸出。原来上吊之人,绳若套在喉结之上,舌头就不能伸出,绳套若在喉结之下,舌头便伸出来。大家胡乱救了一回,看看不能救活,就把他放在这里,明天再拿上锹镐把他埋了。不想他却活转过来,奇遇老者。</h1><h1> 他站起身来,扎好腰带,看坟上墓碑,知道坟墓的主人姓严,向着坟磕了三个头,便起身上路往济南而去。</h1><h1> 济南城不愧省府,人烟稠密,车水马龙。过了大明湖,到了城南却又清静一些。章志芸按严老伯的指示很容易就找到恒善里,寻到第四家,一个大汉打开院门问他找谁,章生说:“找王蟾香。”</h1><h1> 章生想也可能是严老伯记错了,说不定不是第四家。他又从第一家起直到用两天时间恒善里一户不落地问遍了,也没找到王蟾香,第三天开始又在与恒善地相邻的巷子找了几天,还是没有找到。看来鬼话是不可信的,可信和银子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能就这样罢了,还得继续找下去。</h1><h1> 时间已到晚饭时,章生走得又渴又饿,正好路边有个小饭铺。饭铺内很是清静。他走进去,要了一壶即墨老酒,两盘菜吃喝起来。酒足饭饱,他掏出钱结账,不知不觉把信带了出来掉到地上。饭铺的老妇接过钱看地下有封信捡了起来。一看破信封写着“王蟾香启”就说:“这是给我外甥女的信,谁把它丢在这里了?”章生听了说:“这是我方才掉下的,我专门为送这封信来到济南,在城北找了六、七天也没找到王蟾香,既然她是您老人家的外甥女,您一定知道她的住处。”老妇人说:“难怪你找不到她,我外甥女原来确实住在恒善里,一个月前已迁居到百福巷了,百福巷离这里很近。我让跑堂的小二领你去吧。”</h1><h1> 这事真是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二领着章生走了百十多步就到了百福巷。好一座气派的大宅子:红漆大门,黄铜泡钉,把门男子把信交给里院丫环,不大功夫,丫环迎出来告诉饭铺小二:“马上回去让老夫人回家接待客人。”小二去了。</h1><h1> 丫环让章生随后进了内院,客厅坐下,沏上茶来。不一会儿,老夫从饭铺回来,进入内室。不到半个时辰,出来陪章生闲话。问了他家中情况知他依叔父生活,叔父待他如同己出,聘名师教他读书,已读了十三经。老妇人最后说:“公子相貌温文尔雅,俊逸风流,真是我的好外甥姑爷!看来老东西眼力真的不差。”</h1><h1> 马上吩咐看门人去请城北几个老邻居来。人到齐后,老夫人向大家介绍:“这位章公子是蟾香她舅舅亲自挑选的外甥女婿,找大家来,一是证婚,二请大家帮助选个好日子给他们完婚。”</h1><h1> 大家纷纷赞赏章生是个理想的姑爷,老爷子亲自选定,自然差不了。看了黄历,刚好三天后就是个黄道吉日,宜于嫁娶。到了时间,严家张灯结彩,大吹大擂,热热闹闹地给外甥女王蟾香完婚。</h1><h1> 新婚之夜,人客散尽,在洞房中,章生用秤杆继给蟾香揭去盖头。只见蟾香满面桃花红,一双含情目,端庄秀丽,妩媚动人,真是人间难找,天上可寻的仙人。章生喜极欲狂,娶第一美女为妻的愿望终于实现。两人相见恨晚,伉俪情深,如胶似漆。</h1><h1> 章生涉世不深,是个书呆子,蟾香聪慧过人,遇事自有主意,章生对她简直言听计从。</h1><h1><br></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