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粮仓——东大荒

沧海桑田

(四) <h1><br></h1><h1>  在家乡生活的人,一提起东大荒这个名字无人不晓。它的历史虽不久远,但是其名声却名扬四方,因为它代表着那里的农民战天斗地的成果,那是胜利大队的社员们用勤劳的双手,把万亩荒地变成了肥沃的良田,成为了天然的大粮仓。</h1><h1><br></h1><h1> 它是大跃进的产物。说起胜利大队东大荒,让人们很自然地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造就的全国劳动模范马庆福。他一个大字不识,土改中入党,带领农民走互助组、合作化的道路,直到人民公社化,成为深受当地农民拥护的带头人。</h1><h1><br></h1><h1> 在大跃进的年代里,马庆福率先引进了先进的农业机械,带领一班人,走家串户,动员全大队十几个村屯的男女老少,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农民大军,向荒原开战。机械不足,他们用愚公移山的精神人拉肩扛,历经三年的奋斗,把荒无人烟的东大荒建成了一座天然的米粮仓。他的事迹很快传到了全国,成为全国劳模,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还当选了全国的人大代表。</h1><h1><br></h1><h1> 目睹过他的形象,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记得那天,我们席地坐在学校的黑土操场上,他在校长的陪同下,坐在土讲台上为我们作报告。打眼看上去,他身材瘦小 ,一身农民打扮,其貌不扬,瓜子脸,面色拗黑,近四十岁的年龄,长得略老些,脸睑上爬着细细的皱纹,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给人的印象再普通不过了。但是讲起话来铿锵有力,一双长满老茧的手,随着话音的起落在身前不断地挥舞着,眼睛里透射出让人敬畏的光,用极朴实的东北土话叙述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心,在他平凡的外表中却显露出异常的伟大。我为他们的成功感动着,总想亲眼看看东大荒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每年镇机关和单位都轮流去那里参加义务劳动,哪能有我们小孩子的份儿呀。</h1><h1><br></h1><h1> 一晃五年过去了,我正在从顽皮的小孩子走向小青年的路上。记得那是1962年的秋天,我已经读初中二年。一天,班主任老师让我们准备行李,要去东大荒秋收,我终于有了目睹它风采的机会。</h1><h1><br></h1><h1> 第二天上午,我们在家里收拾简单的行囊,下午来到学校集合。一进校门,就看见操场上一字排开八挂马车,每个车上插着一面鲜艳的彩旗,我们排着队依次上了车。随着第一声鞭响车队出发了。马车一路小颠儿从城南顺着街道向北进发。车把式们甩起系着红缨的长鞭子,在空中划着圈儿,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彩旗在翦翦清风中呼啦啦地飘动着;伴随着有节奏的马蹄踏地的声音,车上悠扬的歌声此起彼伏,忽近忽远,在空中回旋,就像一曲游动着的交响乐。街上的行人都驻足张望,检阅着我们这支年轻的队伍,嘴里传出啧啧的赞许声,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天真烂漫的笑容。</h1><h1><br></h1><h1> 出了北城口,过了老莱桥,车队沿着土路向东北方向驶去。环顾观望,河水在眼前蜿蜒流过,河边的湿地里蒹葭苍苍,一群群野鸭在芦苇荡里觅食戏耍,时隐时现。蓬蓬芦花洁白如雪,在飒飒秋风中轻柔的起伏。几只不知名字的小鸟在芦苇间飞过,落在摇曳的芦花上,唱着欢快的歌儿。一只小船从水边荡起,撑船人一面划着船,一面在水中捞摘菱角……</h1><h1><br></h1><h1> 驶过湿地,道路两旁的田野里便是一片片庄稼地。初秋的旷野里,到处翻滚着无垠的金浪,流淌着沁人肺腑的谷熟豆香。成片的麦田已经收割,捆起来码成垛,整齐地排列在泛黄的麦茬地里,像日夜守卫的哨兵。成畦的玉米舒展着深绿色的叶片,从笔挺的茎上窜出淡黄色的花穗儿,怀中抱着用绿叶包裹的胖娃娃,头顶深红色的缨帽。矮壮的大豆从叶子间结满了豆荚,鼓鼓的,绿中带黄,在秋日秋风的催动下日趋成熟。高粱摇动着细高的身材,扬起羞红的脸庞,不住地点头微笑。远处,成群结队的农民在农田里挥镰割谷,不时地直起腰来向这边张望,挥动着镰刀向我们致意。</h1><h1><br></h1><h1> 镇里距东大荒二十多里路,穿过了湿地和平原,就走了一半的路程。又过了几个村庄爬了几道梁就到了我们向往的东大荒。</h1><h1><br></h1><h1> 爬上最后一个山梁向下看去,东大荒尽收眼底。它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美好。山坡下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锅底状的坑,一条土路从坑的东西穿过。坑的东西两侧边沿稍陡,南北平坦些。北沿儿平坦处坐落十几幢破旧的土草房,散乱无序。南沿儿一幢长长的大草房便是生产队的队部。西厢房是仓库,东厢房是马厩,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又高又长的谷草垛。坑的四壁上的黑土层,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凸凹不平的沟壑。坑上坑下光秃秃的,见不到一棵树。坑底有一个辘轳井台,南侧是饮牲口的水槽,北面有一块儿不大的水潭。打眼看上去满目沧桑,我从内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h1><h1><br></h1><h1>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原本是无人问津的不毛之地。可是那个坑底无论旱涝都有一汪永不枯竭的小水潭,有人发现这里有一处与地下水连接的泉眼。有了水源就有了生存的基本条件。1956年接受山东移民,就将其安置在这里开荒种地,由此起名为东大荒。他们在泉眼旁挖了一口辘轳井,水质甘甜,冬天不冻,旱季不干。他们将房子盖在坑上,每天指定专人用车拉水送到坡上各家。住在这里的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这里是永远也填不满的火坑;也有人说这里风水好,是一个独有的天然聚宝盆。</h1><h1><br></h1><h1> 下了车,开始分配住处,女同学多住在农户家里,男同学住在队部的大炕上。唯独我们班最特殊,男生住在诺大的谷草垛中。那是一个陈年的大草垛,从中间掏开了一个又宽又长的大洞。掀起洞口的麻布帘子,主人提着马灯引领我们走进洞里。洞内不见太阳,阴森森的,只有一个进口,中间是过道,两侧垫起厚厚的谷草当床铺。棚顶较高,四壁磨得有些光滑,床铺结实得就像榻榻米,过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在这里住过。夜里要在洞内挂起三盏长明的马灯。我们好奇地仔细张望着,颇有些新鲜感。女生住在附近用木杆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安排就绪,每人领了一把镰刀,就到了开饭的时间。</h1><h1><br></h1><h1> 来到队部,只见院子里放着两个简易的长条桌子,大笸箩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的大馒头,猪肉炖豆腐,玉米面儿粥,摆了一桌子。人多站不下就分着拨儿地吃饭。</h1><h1><br></h1><h1> 我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抬头望着,院外的大场院进入了我的视野。在百米开外的场院里,堆放着一个个小山似的麦垛。脱谷机正在那里作业,人们把成捆的小麦往进口里塞,随着机器的隆隆声,那高高扬起的风筒里喷出来的便是红橙橙的麦粒。成堆的小麦堆积在场院的空地上,高高的,宽宽的,又长长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山嶺,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我简直看傻了眼,这不就是长久以来隐藏在我梦里的,那个若隐若现的天然粮仓吗?</h1><h1><br></h1><h1> 这天晚上,我们住进了那个别致的草房子里,二十来个人睡在相对着的长铺上。乡村的夜晚格外寂静,白天的燥热已经渐渐散去,微风送来了丝丝凉意。可是草屋内没有窗户,显得有些闷热,伴随着昏暗的灯光,一会儿的功夫就进入了梦境。</h1><h1><br></h1><h1> 睡梦中,突然一阵人喊马叫声传来。大家醒来,不知道在这荒凉的山沟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的心都绷得紧紧的,吓得紧缩一团。原来是一匹小马驹儿闯进了对面的窝棚里,来了个雀占鸠巢,把正在熟睡的女生们惊醒。吓得她们张慌失措,连哭带喊,纷纷跑出窝棚。一场虚惊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h1><h1><br></h1><h1>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们往东爬了一个小山坡就来到了地里。站在山岗上,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谷地映入我们的眼帘,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天空一碧如洗,像大海一样湛蓝。朵朵白云宛如扬帆起航的轻舟,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游动着。初秋的太阳俯瞰着北方的大地,秋风送爽。黄里透青的谷穗垂着沉甸甸的穗头随风摆动,发出呼啦啦的响声,向我们展示着成熟的喜悦。放眼望去,在无边的谷地里,目之所及之处光耀夺目,泛起一层层令人心醉的金浪。</h1><h1><br></h1><h1> 来到地头,大家一字排开,每人分得五条垄,便开始割谷。听这里的农民说,秋天割谷一定要赶时令,谷粒成熟后就要及时收割。如果拖延,秋风一刮谷粒就会脱落,就会造成人为的减产。我们在前面割谷,农民在后面打捆码垛。这里的谷子长得又高又壮,我们站在地里只露出一个个小脑袋。小手指粗的秸秆儿上,叶子上长着像绒毛一样的小刺,看上去细细的,摸上去直扎手,沉甸甸的穗头压得手腕都疼。生来第一次干这么重的农活,又不得方法,费了大半天的劲儿,回头一看离地头还不到二十米。再看旁边的农民们,在谈笑声中,举眉投足之间手起刀落,边割边捆边码垛,一条龙地作业,挥洒自如,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丢下我们百米开外了。好容易挨到了中午,我们一个个不好意思地虎着脸低着头回到了住地。</h1><h1><br></h1><h1> 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还是在下午。天上无云,地上无风。太阳掀去了温柔的面纱,散发出火一般的热情,弥漫在空气中,弥漫在大地上。空气中夹带着闷燥的热浪,倾洒在脸上、手上,汗水顺着脑门儿往下淌。低下头去,炙热的大地烤得人们喘不过气来,还没等开镰就已经汗流夹背。田野里一片寂静,看不到鸟儿的踪影,听不到蝈蝈的叫声。人群里没有了说笑,只有镰刀割谷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着。</h1><h1><br></h1><h1> 太阳偏西的时候,只听有人喊了一声:“送水的来了!”大家闻声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回头向来的方向张望,只见在远远的土道上有两辆马车向这里奔驰而来。大家借此坐下来休息等待。车到近旁,一车装的是白开水,一车装着小米稀饭。大家如饥似渴地喝着,顿觉精神了许多。</h1><h1><br></h1><h1> 到了后半晌,空中不时有白云飘过,阳光时明时暗地照在地上,微凉的秋风从身边吹过,烦躁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劳动效率也明显提高。</h1><h1><br></h1><h1> 就这样,我们在这片地里连续割了七天谷,可是仍然没有看到谷地的尽头,真是割不败的谷,收不尽的粮。</h1><h1><br></h1><h1> 听这里的人讲,这里是“水岗地”。雨水大的时侯,坡上的水向坡下流; 遇到旱季有丰富的地下水接济,旱涝都保收。原来,我在梦中想着的那个天然粮仓,不是在场院里,它就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