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与老马相识,如同中彩。</h3><h3>我在一个喜宴上认识了戴老板,他在锁石有房产,我在锁石办企业。这样我俩算上是邻居。当时不知,这次相遇为我与老马友好往来埋下了伏笔。</h3><h3>许是2015年下半年吧,戴老板一班人马来锁石看望住在他乡村民舍的老友——老马,请我过去坐坐。这样我得着机会去四里开外的“马园”会会他们。</h3><h3>老马热情好客,人还没到,他那里上好茶水已经恭候在桌,单等客人品茗。</h3><h3>素常,我一喝茶就无法入睡,所以不碰茶的。那天却不过老马一片盛情,居然一喝再喝,不顾后果。</h3><h3>彼时老马在马园,已经躬耕墨田一年有余。书画室墙上挂满了他的墨宝。平生少有这样闲情逸致喝茶赏画,那一刻,竟品出人生另样的美好,忍不住对马园、对书画赞不绝口。对老马放着温馨舒适的日子不过,专心修身养性,硬生生把自己流放到锁石,终日与笔墨纸砚为友,享受孤独,我除了敬佩还能怎样?就凭他依稀尚存的那点曾经玉树临风过的样子,真不敢相信他内心居然强大到如斯地步----连养只小狗作伴的念头也没有。他要的世界真与普罗大众大不同。我等只有欣赏的份了。</h3> <h3>他太太透露过,此前居家过日子时,老马连一双袜子也不曾洗过。现在虽有一农妇不定期来两小时帮忙做顿饭,毕竟要自己动手的地方多了去了。老马他居然心甘情愿从头开始。</h3><h3>书画室地面湿漉漉的,显然刚拖过,空气中还有拖把特有的腥味。老马是尽了力收拾出干干净净的小天地接待大家的。只是椅背上的灰,灶台上的油污,粘手的餐桌,冰箱里没加盖的剩饭菜,还有餐厅墙旮旯躺着的空酒瓶……处处默示出主妇缺位的凄凉。如若世间真有田螺姑娘,我倒希望她现身这里帮帮老马。让老马亲干家政?委屈!</h3><h3>老马没觉出我替他急,反而替我规划起来,说:后花园。我这里是你华夏的后花园。累了,来我这里歇歇。</h3><h3>他那里浓郁的文化氛围,是乡村稀有的,省黄埔同学会赵锡南秘书长、和董道如秘书长南京电视台资深播音员周海来锁石时,我迫不及待地把他们领到老马那里,并在那里吃家常饭。</h3><h3>老马记挂大灶炕出的锅巴,这个城里人难得吃到,他要让大家尝尝。他一再提醒把锅巴端上来,却因为农妇没及时把米饭盛出,米饭和锅巴粘在一起,端不出有乡下味道的锅巴了。老马失望极了,这同煮熟的鸭子飞掉了有什么区别?</h3><h3>他有涵养,失望不责怪,让大家去尝其他农家菜。</h3><h3>我这里来客人,也请他过来坐坐。他爽气,衣服没换立马就来。我们鼓动他OK一嗓子,他指着自己身上的休闲短裤说,站上台子不像样子。人家就是想听听他的歌声,谁在</h3> <h3>意他裤腿长短呢。继续怂恿。老马毕竟是闯世界的人,加上他体内的音乐细胞安捺不住地躁动起来,居然点了一首《甜蜜蜜》唱了起来。没想到一首老掉牙的情歌,他唱得有板有眼且流畅,音准节奏一点不差,还有不错的乐感。这个老男孩真让人惊掉下巴。下得台来,他溜了。他说短裤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回去換了再来。</h3><h3>老马守信。大家去餐厅的时候,他来了,虽不是西装革履,倒也格格正正,透风的凉鞋也换成了皮鞋,还是擦得一尘不染的。往那一站,仪式感油然而生。</h3><h3>老马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上席。他博学多才机智风趣,所聊之事让人大开眼界,即令俗事,他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一桌子人的眼神都围着他。他呢,眼神很难固定,除非望着餐台中间或是人群之外物体。有具体说话对象时,他总是耳朵微微偏向对话人,眼光微微偏离对话人的眼睛,一副专注恭听,同时已经在思考的样子。让你只敢想准了开口,不敢信口胡言。</h3> <h3>再次见面,老马兑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承诺“总有一天送你一幅满意的作品”,他把作品装在大信封里双手递给我的,是他精心书写的《心经》。宣纸上橘色的楷书很是醒目,只是疏忽了落款,对我的提醒,老马不予接受,他说,“我从不在作品上落款,不落款是我的规矩。”歇了一刻他还补充了一句,“不管既成的规矩有多少年历史,我照我的规矩。”他的态度很决绝,一下封了我的口。想请教一下所以然,他已经换了话题。他是特立独行的大侠,我唯有尊重。私下里我偶尔也会琢磨,这体现的到底是深入他骨髓的独立自由精神?还是受木心先生影响,执意呈现艺术,退隐艺术家?我分辨不清,我想抽空跟他讨教明白。</h3><h3>不久,他屋子漏雨,请我派人带梯子过去帮他收拾收拾。那次我忙,没法过去,就派员工过去听他指挥。事后得知,他们忙了二个多小时才搞定。</h3><h3>二零一七年夏天,雨过天晴的午后。他电话我说,大树的枝桠横生到厨房屋顶上,把屋瓦顶翻,房顶通了,漏雨。请我派年轻人带梯子和电锯去帮他修剪。</h3> <h3>这次,我特意抽空过去,一来帮他解决问题,二来会会他。多日不见,有点想他。</h3><h3>他黑了些,人瘦就显黑,不过还是那么精干。</h3><h3>我们没讲上几句话,一转眼他就不见了。</h3><h3>等他再冒出来,是趿着凉拖走在厨房屋顶上了(不是平顶,是坡顶!)他和年轻人一道撕扯纠缠的树枝,年轻人操控电锯,他给年轻人打下手,忙的不亦乐乎。那个套着体恤着了休闲短裤的身影,从屋脊移到屋角,从中间移到边上,灵活的身姿,像个工地指挥员呢。我忘了他的年龄,也忘了他教育出版社编辑的身份,总在猜想他年少时一定是顽劣的猫狗都嫌的主。完事之后,他利索地从梯子上下来,冲我露</h3> <h3>出得意的坏笑。他笑我恐高。</h3><h3>老马能享受孤独也不排斥热闹,一众朋友相约旅游,他必定欣然允诺。就这么着,他在马园和旅游之间游刃有余地乐活。而我,间或发他一个遥祝。</h3><h3>去年五月,突然传来他生病的消息,说是病的不轻。我心里浅处一直记挂要去看他,深处则笃信疾病根本奈何不了他。结果一定不是他被击垮,而是他会打败疾病!他那么年轻,相见的日子长着呢。因了这份自信,加之俗务拖宕,一次次错过相见时刻。这一错,便错过了一世,留下了永远的遗憾。</h3><h3>现在,我使劲想半天才记起他名叫马振五。每每提起老马,我满脑子都是那个顶着白发趿着凉拖在屋顶上走动的老男孩——那个穿着短裤的永远的老男孩。</h3><h3> </h3><h3> </h3><h3> 20190312</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