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迷云（上）

白墨之

　　魅墨江湖，名家辈出，词坛中一时风云变幻，百家争鸣。上至达官显贵，附庸风雅，以作词填曲为乐。下至黎民布衣，贩夫走卒，亦能即兴吟唱几句。此次词学的复兴，注定会造就大批优秀词人。因此，江湖中出现了以［碧游宫］、［音琴派］、［舞乐盟］以及［玉箫门］为代表的四大派别。四大词派独树一帜，各派词学独领风骚。

　　［词圣］——为词学界的最高荣誉，每二十年一次选拔。时至今日，已陆续出现过两位词圣。舞乐盟、音琴派各出一位，唯独玉箫门与碧游宫两派未冕桂冠。而据江湖传言，两位词圣都曾受教于［险韵派］鼻祖[白墨之]门下。白墨之临终前留有一本《词之境者》，不仅记载了有关词学的最高修为，同时还将毕生武学暗藏其中。凡得到此书者，若能参透其中的奥义，必将傲视群雄，独立词坛。

　　以文入武，武功高强，以武入文，文采过人。故江湖之中，大多数人皆是文武双修。距离下一场词圣之争已经不足一年，在词坛各派明争暗斗之时，一场腥风血雨已经悄然展开……

　　

　　三月初三，清晨。云淡如薄罗，阳光轻柔的就像是情人的眼波。

　　凤凰城———坐落于中原以南的蜀中腹地，是方圆百里内最为繁华的城镇。此时的市集早已热闹非凡，呐喊声，叫卖声，比比皆是，不绝于耳。

　　道边，遥见一块招牌被风吹晃的摇摆不定，但在阳光的照耀下仍可清晰的看到‘墨家客栈’四个镀金大字。

　　墨家客栈是一个已不知在江湖中飘摇了多久的古老客栈。因第一任女主人的慷慨侠义而闻名，使得江湖中各路英雄豪客都拍手称绝，多怀敬畏。

　　茶楼酒肆原本就是消息来源最多的地方，尤其是江湖人聚集的酒肆，黄汤下肚，口无遮拦，连自己老婆偷汉子都会抖出来，江湖动静更是竟相传诵。一个上等的客栈必须备有上等的美味佳肴，因为它必须要能留住客人的嘴。墨家客栈便是如此，它不仅能留住客人的嘴，而且还能留住客人的心。所以，真正吊人胃口的并不是这里的酒菜，而是这家客栈里，有一个活宝，那便是一位在说书方面有着深厚造诣的奇人——七牙子。

　　七牙子，年过六旬，因口中镶嵌有七颗大金牙而得名，只知其人姓周，江湖人叫的惯了，所以都称他为——周七爷。

　　此刻是清晨，一般的茶楼才刚刚开铺，而墨家客栈却早已座无虚席，宾客满堂。早晨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七牙子最忠实的看客。他讲出来的故事，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有的耐人寻味，有的令人捧腹，有的则让人闻之酸鼻。总之，那叫一个绝。

　　客栈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住房，有三十余间。在位于栈门的正前方，上下两层之间，有一块高台，上面铺满了红地毯，另搁置着一张方桌及两把竹椅，桌上醒木一块，龙井一壶。

　　众人各自饮茶闲聊，似在等候。这时，通往后院的竹帘卷起，店小二走了进来，高呼一声：“请七爷入座————”。语罢，众人皆抬头侧身，紧接便是一片掌声。掌声刚起，一个身材矮小的银发老者从帘后走入，此人正是七牙子，这才可看清楚他的相貌。一身粗布衫已辩不出原来的颜色，黄不黄黑不黑，还加上两个补丁。鞋尖露出脚趾头，一蓬枯草似的头发纠缠着满脸胡须，手里拄了根青竹竿，腰间还缠了个酒葫芦。而在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位小女孩，年纪看上去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一条长长的大辫子，着了身崭新的花褂，手中捧着一把破旧的古琴。跟在七牙子身后，一同上了台。

　　台上，七牙子朝众人抱拳行礼，掌声随之停歇，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爷孙二人。只见七牙子面向众人，抖了抖衣袖，抬起醒木，“啪—”的一拍，呼道：

　　江湖载酒吊英魂，六代青山六代人。

　　容我细说平生事，直叫群豪望莫尘！

　　他声调朗朗，如击金石，韵味十足，神态悠哉闲哉。加上高阔的嗓音，慑人的气势，每一个字从他口中讲出来都铿锵有力，响彻云霄。

　　“好——好——！”话音刚落，掌声又起，众人齐声呐喝。

　　七牙子做出个手势，压了压掌声：“我们今天接上回——”，说完，停顿片刻，才道：“话说刘姓小姐，见这戏子眉宇间愁态紧锁，又见其所作之词情深意浓，便忍不住产生了爱慕之心。本有意相结连理，却不料，因身居宫爵之后，两人身份悬殊，刘家父母更是相继为难，并强行将其许配给当地一名有钱人家。哎～～”

　　七牙子深叹一口气：“这一晃就是七年！时隔七年，这位刘姓小姐丈夫病猝。一日她携丫环上街散心，遇一乞者，大惊，因为此人正乃当年戏子也。于是，约定于［太白楼］，想请其再为自己续词”。这边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些许伤感，又道：“然不知次日，戏子却未能准时赴约，只是托人留下一首词，交付与她。后世传闻，刘姓小姐见其词诉，悲痛欲绝，从此变卖了所有家当，迁居塞外，不覆中原。”

　　小女孩这时指落弦丝，手指触处，琵琶声起，井条有序。伴随着悠扬的琵琶声，七牙子提了提嗓音：“这戏子所作之词名为《贺新郎》，词曰：

　　[道我无情否。几回眸，天涯遥见，梦中聚首。从此离别人渐远，心已凄凉如旧。欲忘记，偏偏却又。越岭翻山千万里，借新词，诉与痴情有。先入笔，再而后。

半床灯火微如豆。更何如，怆然凝涕，断魂时候。唯恐人生留一憾，哪忍相思空守。最怕饮，催肠烈酒。雁字作书传信到，剩如今，晃过七年久。知我者，已非友。]

　　跟随在七牙子身旁的小女孩，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弹的一首好曲子。而伴着这幽怨的琵琶声，众人似乎听的入了神，纷纷摇头惋惜。对于这些听众来说，好的词作往往总是能够引起共鸣。

　　正在众人叹息回味之时，只听“啪——”的一声，醒木拍案，众人这才回过神，只听七牙子道：“不知在场的各位看官，敢问可有谁知道此词的作者名讳？”

　　众人面面相觑，似在相互议论着什么，又相继摇头。有人说是出自[青城山]的慕少琮之手，也有人说是出自诸葛东方所编纂的《东方微鉴》，但答案却都非正确。

　　在位于西南角的一张茶桌上，坐着一位客人，头戴斗笠，并且压的很低，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只见他左手边搁着佩剑，右手边执一包袱，从衣着打扮上可以看出是个经常行走江湖的人，而且是从远道而来。因为只有长途跋涉的人，才会穿轻巧便捷的鞋子。

　　从微妙的细节去观察一个人，往往是最准确的。从一开始，他便在不停的喝酒，已不知喝了多少杯。举杯的动作缓慢有序，落杯的手法轻静无声。

　　而在这时，他突然开了口，语气听上去是个年轻人：“如果晚辈记性不差，这首词的作者应该是当今［普陀寺］的思空大师。当年刘姓小姐迁居塞外，因相思成疾，又染上风寒，不幸于两年后病逝，当时的戏子也就是如今的思空大师这才因此遁入佛门。直到后来这首词被［独孤山庄］的庄主独孤淼收录于他的《三水词谱》中，才逐渐被世人所认知。敢问七爷，晚辈说的没错吧！”

　　此语一出，在座众人连连回头张望，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楚他的脸。他昂头饮下一杯酒，斗笠依旧很低。

　　七牙子眼眯成线，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尽管自己也看不清这个年轻人的相貌，但通过刚才的话语，他猜想此人极有可能是四大词派中的弟子。因为尽管江湖中优秀的流浪词人有很多，但真正能博古通今的，似乎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独孤淼的《三水词谱》乃独家撰写，一般江湖词众不甚了解，而眼前这位年轻人竟然如此熟透，可想而知。

　　七牙子呵呵一笑，回答：“这位少侠好本事，敢问少侠师承何门何派？”

　　年轻人笑了笑，顺手将斗笠摘下，又抱拳作揖，说道：“在下[玉箫门]弟子冷玉箫，在此见过七爷。”

　　众人纷纷望向这位年轻人，这时才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他的脸————

　　年纪不大，约有二十岁上下，中等身材，面容清癯，剑眉入鬓，朗目有神。发亮的眸光宛如夜间的两点寒星，深深地透露着一种坚毅的神色。身着深棕色的长衫，疏了款锦绣腰带，站立之姿挺拔气阔，在人群之中格外耀眼。

　　七牙子露出一种欣慰的微笑，他望着冷玉箫，他突然觉得，词坛中如果多一些这种年轻人，那么对于词学的弘扬与发展还是有相当大的帮助的。

　　正想着，栈外匆匆跑进一人，同样带着斗笠，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衫，四周环顾之下，最终来到冷玉箫的身后，俯身在冷玉箫的身边耳语一番，不知在说些什么。

　　冷玉箫听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人说完，又匆匆离开了客栈。

　　冷玉箫搁下杯子，戴上斗笠，又起身向七牙子行了一礼：“晚辈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七爷告辞！”说罢，拾起佩剑，夺门而去。

　　现场众人纷纷回头张望，都知道冷玉箫是词坛翘楚，在十大杰出青年之中更是位居榜首。本以为接下来能一睹其风采，却不料竟是如此收场。

　　正在众人议论之际，“啪！”的一声，醒木惊起，众人再一次被惊得回过神。只见七牙子手势一扬道：“我们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