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祖遗迹（三）山坳里的长春洞

水昜

　　 阅陈文苞先生的《苍南名士—汤国琛》，文载曾祖父在北雁荡山“长春洞”有题刻，遂蓄睹真迹志，久拟历北雁行。

——题记

　　春寒，雨急，路滑，全然不顾，共夫君偕友人一行四人，背上行囊，依雁荡山入灵峰区，寻长春洞去。

　　望雁山诸峰，如芙蓉插天，片片可掇。绕过夫妻峰，经紫竹林，向西寻道，行人稀少。问观内道人，山高，路陡，风景无几，雨天更不宜。然心志坚兮！起初石阶宽，可人迹寥寥，石阶上满是苔藓，心里阵阵发怵，将如何下山？由“天阶”入，路渐窄渐陡。遂夫君在前头探路，我与同学借助手杖艰难而上。一路也木秀石奇，甚是安慰。

　　蹬一千多级，终抵达峰顶，在这山坳上斑驳而醒目的“百岁石牌坊”赫然耸立在那儿。这是由二根石柱三条额枋构成的冲天柱式牌坊，（明、清朝墓前这种牌坊以示对逝者的崇敬之意。）竖匾顶楼正面刻着“褒杨”两字，背面刻着“百岁坊”。正楼中宕有民国大总统黎元洪在民国五年的题额“柏舟矢志”四个大字,并正中刻有“荣典之玺”印章一方；背面则是时隔七年黎元洪再访长春洞的题刻“蔚为人瑞”。正面左边一宕是乐清名士朱镜宙（1889—1985，字铎民，乐清瑶岙人。）的题刻，民国时期他任上海财政局秘书、上海市银行经理、甘肃省政府委员兼财政厅厅长，1950年去了台湾；正面右边一宕是屈映光（1883—1973，字文六，法名法贤）的题刻，浙江临海人，民国时期任浙江巡按使、浙江都督，山东省长等职，北伐以后，渐退出政坛，专志学佛及救灾慈善事业，1949年去台。

额枋上层正是曾祖父用清秀的楷书工工整整撰写林杨氏的生平事迹，其文是:

　　西亲大师杨氏,乐清巽坑人，同邑林永贞公德配。生有子女,未成立而永贞公逝。大师痛不欲生,且欲披发入山,旋因子女尚幼,不果。然性好佛,虽居家亦持斋诵经。迨婚嫁毕,即登灵峰觅幽洞,念佛念法。如是者又有年。邑中诸善男信女皆仰大师修行特异,稽首饭依不鲜。而义子阮陶熔大令亦于大师坐悟之洞,特建梵宇数十楹。大师善悟,自名曰长春洞,盖取入节长春之义,列为雁荡名胜。非所谓人杰地灵欤。百有一岁物化,得褒扬建坊。聊述其事实,以示来兹。

石柱的门联正是由阮陶镕撰，曾祖父用古朴典雅的隶书写道：

坊表紀百齡，慈愛難忘，冀與長春垂萬古；

靈峰留片石，瞻依無盡，漫將心事託千秋。

牌坊看似简单，其实雕刻也很考究，石柱顶端都雕有石狮子，增添了牌坊的雄伟气势；两旁的雀替上还雕着双龙戏珠，使牌坊更显得神采飞扬，栩栩如生；连支撑的报鼓石也有雕刻，此牌坊可谓书法名家荟萃，因还有梁启超、姚琮、张寅和倪汉波等名人的题刻。后面就是林杨氏墓，虽考究却孤凄。

移几步就是寂寥的长春洞，台门虽然用黄色油漆刚刚刷过，却掩盖不了院内的简陋。门梁上楷书“长春洞”，台面却用行草写着“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远笑白云飞。”据说是康有为题写。（没有落款，无从考证。阮陶镕孙子阮昌余主持亲口告诉我的）。门外有一棵千年的黄檀长年守候着简陋、冷清的长春洞，这里三面绝壁，摩天劈地，曲折而入，如另辟一寰界。洞高约八米，洞壁有盘龙形，几间寺庙依洞而建，没有屋顶，与现在遍布全国金碧辉煌的寺庙相比，这里显然捉襟多了。不一会儿，里面颤颤巍巍出来一位修行长者——阮昌裕（法号：定智）大师，他是曾祖父好友阮陶镕公的孙子，现年86高龄。据他说，五十年代“镇反、肃反”运动中，他家也是扫地出门，受尽苦难，先由其父阮崇岳在1978年继承父志在长春洞长住，其父母亡故后，1994年，他自己o承祖业入洞住持。不知为何，我与他一见如故，倍加亲切，许是同病相怜吧！可惜语言难通，只好带着些许遗憾作别。

（据住持介绍：这里原是一座别墅，现在是菜园，也是他们的生命之源。）

长春洞原来叫“归善洞”，开发於清代咸丰年间。光绪年间这里成都尉堂贡品育药场，移种迁栽野生铁皮石斛等名贵山珍。林杨氏在此带发修行，被姜都尉选为照看育药场。洞口曾有人依洞而建简易建筑，无瓦，土石构成，洞前可遥望虚无缥缈的海滨风光，近览“五老”、“玉笋”诸景，故有“长春一望”之说，即称“长春洞”。

阮陶镕（1882--1940）民国曾任淳安知事。光绪二十三年(1897)，他在十六岁时患上“童子痨”，遍访名医无效，几乎绝望,其父送他至灵峰山顶的都尉堂救治,林杨氏将其带往归善洞都尉堂御药场照顾,对他视同亲生,悉心疗理。阮陶熔在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康复了,遂拜杨氏为义母。杨氏并赠五十元让其读书考试，阮陶镕发奋读书，考取浙江警察学校。在温州任巡警，其间因事上省府,在杭州接待处与屈映光住同舍,遂相识。屈映光嗜赌,当时负债累累,被人所逼,阮知道后,解囊相助。后屈映光任浙江省民政司长,便推荐阮陶熔为淳安知事(县长),阮自谦资历浅,不敢上任。那时曾祖父有留学日本的资历又谙于吏道，曾任资政院秘书厅秘书，屈映光便派家曾祖国琛公为秘书,辅佐之。阮汤两人从此成为挚交。

“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阮陶熔是也。他在仕途发迹后并没有忘记义母杨氏的救命之恩,便在长春洞附近买地三十亩，山园二十垅，大兴土木,建造梵宇二十二间。林杨氏101岁圆寂后,他为之安葬,建立百岁坊，请如许名人到此题刻。一九五一年长春洞也惨遭人为的破坏,幸而百年坊却完整地保存下来,为名山胜地增添风光。

至暝色，雨仍廉纤不止，该归返了。而这些题刻长年被风雨侵蚀不知哪年会无法辨析，“百岁坊”以后的命运将如何也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