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雪很大(原创)

YAR

<h3>  直到今天给老海制作挽幛的时候我才知道老海大名叫海生,和那个网红炒面一样的名字。老海和我是隔着辈的,按理说我应该叫海叔叔,但大家都这样称呼,因此就经常忘了叫叔叔,老海也从不介意,依旧乐呵呵的满足我们这些小辈的小要求,比如谁家结婚写个对联,谁家搬了新房要挂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字在客厅,老海都从不嫌麻烦,高高兴兴的研墨提笔,那架势俨然一名大书法家。但老海的每一幅作品都不署名,我至今不知道为啥这样。</h3> <h3>  昨天一大早就开始的雪到现在还没有停的迹象,不管怎样老海在今天就要睡在冰冷的地下,回族的葬礼简单又庄严,我们能做的只是托人送上一幅挽幛,清真寺里人来人往,也没有听见伤心欲绝的哭声,在父亲看来是儿女的不孝,我说这样挺好的,一回头见到父亲的表情后我后悔极了,也许是想到自己吧,父亲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出去了。</h3> <h3>  因为老海是回族,他的葬礼我们是不能参加的,其实我是很想知道清真寺里在怎样给老海举行葬礼,估计父亲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吧。寻摸了半个小时后他还是回来了,似乎在自言自语说“这天气,坟怕是不好打吧!”我知道他说的是昨天下午天气不好,去打坟的人手不够,从他的语气里听到的却是天寒地冻的躺在下面该有多冷。我安慰了一下说,</h3><h3>“不要紧的,爸爸,按回族的说法海叔叔是去了天堂。”</h3><h3> 这是我头一次称叔叔,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叫老海不合适吧。</h3><h3> “要不我烧一幅老海的字吧?在那边他或许还会写的?”</h3><h3> “算了吧,回族不信这个。”我漫不经心的应答着。</h3> <h3>  父亲又沉默了,估计他觉得今天不为老海做点什么会不舒服。我其实一直没有看父亲的脸,只盯着外面簌簌飘落的雪花,屋子里炉火烧的很旺,坐在上面的铝壶里的水也许快要干了,发出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全然没有刚烧开时的欢快,我们都没有去往水壶里添水,大概都在想同一件事。虽然风不是很大 ,我还是觉得有点冷。</h3> <p>  老海的父亲的父亲其实是河南桑坡人,和许多的河南人一样做生意来到这里,不知道为啥,老海的父亲娶了两房老婆都没能给海家添个男丁,同样从浙江流落到我们这里的张家老汉和老海的父亲一起做点小生意,关系好的像亲兄弟,张家老汉义气啊!便将自己刚出生三个月的四小子抱给了海家,全不顾老婆在窑里哭天喊地的叫骂。张家老汉也真男人,从此哪怕四小子从门前走过也是不看一眼,也不许老婆拉一下孩子的衣角,而被海家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的老海便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回族,六个姐姐没有一个进过学堂,唯独老海读了初中毕业,而且写得一手好字。老海的父亲买回一刀一刀的烧纸让宝贝儿子练字,终于在方圆有了名声。去年父亲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老海正在住院,我竟然没有一点惊奇,感觉自己像在陪父亲喝一壶酽酽的茶。</p><p> </p> <p>  张家老汉去世的时候老海来过,但没有掉一滴眼泪。后来老海的三个亲哥哥都回了浙江,前几年老二回来上坟时兄弟俩聊了一整夜,据说从此便杳无音信,许是父亲不知道吧,或者是老海不想说吧,他一辈子只是守着那个胖胖的操着东安话的老婆过日子。儿女都没有读多少书,但很孝顺,特别是在城西卖凉皮的女儿,每次回家都会买大包小包的好吃的给老两口,路过我家门口会笑嘻嘻的冲我父亲打招呼。</p> <h3>“我去送送老海吧!”父亲说着便出了门,我也跟了出来,一前一后走向清真寺,但我们没有进去,我们也知道没人会让我们进去最后看一眼老海的,在门口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父亲和我就等着,等着老海的埋体被抬出来,我们只想远远的看一眼。</h3><h3> 雪,更大了,纷纷扬扬从空中飘下,父亲的帽子我的围巾上很快就落了厚厚的一层。</h3><h3> “爸爸,抖一抖帽子上的雪吧!”</h3><h3> “算了吧!”父亲没有看我,只盯着清真寺的大门,我从侧面都能看出来,他的背更驼了,肩膀更窄了,双手袖在胸前,像一只站立在屋檐下的大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