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故乡记忆中的二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清晨,山里的阳光肆意倾洒,整个视野都被一片金色的朦胧所笼罩。山谷中流淌着悠扬的歌声,一伙年轻人肩上挑着担子,担子的另一头悬挂着荆条编的筐,筐里装着工具;亦或是肩上扛着撅头。他们用简谱吟唱着那个时代特有的革命歌曲,那乐谱仿佛是他们生活中的另一种自信与自豪。歌声在山野间回荡,这晨曦,这金色阳光,便是他们的欢乐之源。</p><p class="ql-block">我曾有一段少年时光是在乡下度过的,那时的我喜欢在田里摆弄庄稼,在河里垂钓,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每天清晨到山谷里打石子。这些石子是用来铺垫火车轨道的,敲碎后的石子约有鸡蛋大小,打好后称重记录产量,所得工分算在二叔名下。</p><p class="ql-block">二叔是个聋哑人。奶奶让我陪着二叔上山打石子,是为了让我能随时照看着他的安全。半山腰上炸山时,会提前有人吹哨喊话,让干活的人们躲起来。二叔听不到声音,每当放炮炸起的碎石乱飞时,我听到放炮前的喊话,便会比划着告诉二叔要放炮炸山了,二叔便会带着我躲起来。我打石子的成果能得到二叔的认可,不能太大,也不能太碎。挑石子去称重时,我会在筐里多装一些石子,二叔看见后硬是倒出去一半,我拉着筐不让倒掉,他生气得厉害,还哇哇地对我表示不满,那时的我还以为他和我吵架生气了呢。邻近打石子的村民不知其中缘由,还以为我和二叔闹别扭了。那时的我看着山底铁轨下铺着的石子路基,心里想着说不定枕木下还有我打过的石子呢。</p><p class="ql-block">二叔虽然不会说话,但他脾气好,在村里人缘也极佳。他纯朴本分,善解人意,有着自我保护的警觉,却又不失亲和度。难免有人会出于搞笑而对他的生理缺陷进行戏谑,也有半大小子们的使坏,但他都只是嗔怪过后释然一笑。他心灵手巧,在有限的生活圈内做些细碎的修修补补,得到了村里大家的称许。说实在的,村里人善待二叔,但每当遇到村人随意取笑于他,我心中都会涌起一种没有表现出来的不平和轻蔑。</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的农村,每逢过年,人们都会买几张年画贴在墙上,增添新年的喜庆氛围。住在城市的亲戚给老家邮寄了一卷年画,有花鸟画,有武术和古装戏曲条屏。二叔偶尔会和我开玩笑,屋里墙上挂着一副古装戏曲《西厢记》条屏,二叔指着书生配美人的脂粉剧照,打着手语取笑要给我说媳妇,尽管那时我只有十二岁,还什么都不懂,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笑了。我没有理由不接受这样美好的玩笑与美意,这源自少年朦胧中的蠢蠢欲动的内心。我腼腆的笑掩饰着莫名的好奇,还装出不高兴的样子。二叔一辈子都没有成家。</p><p class="ql-block">后来,社会上的运动逐渐稳定下来,学校也复课了,我回到了城市。</p><p class="ql-block">再后来,从信里得知二叔还在山上打石子。</p><p class="ql-block">又过了一段时间,老家来信说二叔在山上打石子时,被滚下的石头怼伤了手臂,骨折了。信里说,请远村会接骨的乡医来家接好了,开了热敷的中药,每天用药水洗,手臂上吊着带子,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阴天下雨时会有些疼。</p><p class="ql-block">家乡的铁路历史悠久,最开始是由法国勘察修建的,是单向窄轨铁路。解放后,窄轨道废弃,勘察了新的铁路线,逢山凿洞,遇水架桥,修建了宽轨双向铁道。</p><p class="ql-block">家乡建起了大发电厂,带动起周围村镇变得异常繁华。村镇的女孩子学着城市装束打扮起来,男孩子们也一改昔日灰头土脸的样子,凑在一起聊天时,仿佛眼界都开阔了许多。随着乡镇企业的兴起,家乡仅剩下山区有限的平地都被新出现的乡镇企业占满。</p><p class="ql-block">双内燃动力牵引机车替换了双蒸汽动力机车。这一年,我又回到了家乡。</p><p class="ql-block">二叔伤着的手臂有些不灵便,但其他方面还好。他仍能去田里照料庄稼,日子也有了一些改善。农闲时,我愿意陪着二叔走走,看看那优质的水浇良田。到镇上走走,遇见赶会,老乡摆在地上、板架子上的蔬菜水果、日用商品,在城市人眼里也觉得挺新鲜的。然而,我却忽略了,二叔总是落在我后面走,不时地停下来等他一会儿。他手里拎着一节节废弃铁丝和纸板,我上前要从二叔手里接过这些东西,他不但拒绝,反而有意拉开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打着离开的手势让我在前面走。我心里顿时明白,他不想让路人看到我和他走在一起啊。看到家乡的生活状况,联想我在城市里的生活,我心中没有丝毫优越感,只有对乡村与城市失衡的奢靡和浪费的同情与无奈控诉。</p><p class="ql-block">家乡的山紧挨着蓝天,白云在山腰处飘荡;家乡的泉水清澈见底,好多种叫不出名字的水草在流动的水中招摇。家乡的河源自地底下的泉,在冬季最冷的日子里,河水是温暖的,水面上蒸腾着热气,村里的女人们都在河里洗衣服、洗菜。少年时,我和二叔去河里钓鱼,他在土堆里翻找昆虫鱼饵,我也在挖着蚯蚓,不一会儿,他手里握着几只土蜘蛛,挂在鱼钩上。原来蜘蛛也能做鱼饵!</p><p class="ql-block">古老的村子建在山坡上,对岸山脚下的铁路,每天都经过很多次客车和装煤货车,一列列见头不见尾的货车驶出娘子关。满载煤和货物的列车驶向远方……</p><p class="ql-block">这些记忆,如同那片金色的朦胧,永远镶嵌在我的心中,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谢谢品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字、摄影 / 建民</p><p class="ql-block">修改于2024.5.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