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差不多三十年前,途径贵州的镇远,转道湖南新晃。两省之间,除开连绵起伏的群山,就是清浅翠绿的河流,常常是河流挨着山脚消失在另外一个地方,等到转过一个山脊,就可以在很高的地方,看见带子一样的河流漂浮在安静的群山。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自然世界的奇妙,总会留出来一些缝隙,让那些随着风雨到来的种子寻着自己的地方,该生长的就放肆生长,该死去的就一点也不可惜。我是第一次经过镇远,时间上匆忙,到了河流岸边,那时候就有一个渡口上负责往来的男人,结实而憨厚,问清了我的方向,就伸出手指着山那边说:“你过了河,坐汽车,要大半天时间,就到了湖南地境。”好像他这一指,两省之间的距离就没有了。船是用绳子拉的,也有一根竹篙,到了河心,水流就有些急,那男子就拿起来竹篙,只要轻轻一点,船就朝前划去。</h3><h3><br></h3><h3>镇远的河流极浅,又是六月,山里的阳光就沉浸在河床上,两岸一边是县城的青石板,一边是山峦。河里一切卵石都似乎要漂浮起来,只有等竹篙点住河心的时候,才知道那些卵石根本不愿意挪开。快到对岸的时候,船会横过来,一方先上,另一方就在那里等,结实的男人手臂上有了一些竹篙倒拿过来的水珠,很漂亮。要上船的人,就和他说了几句话,侧过背篓,那意思是总买了一些东西回家的。</h3><h3><br></h3><h3>镇远留给我的印象就只有这些,却常常侵入我的梦中,一个原因是念着那样的河流。因为我的家乡,几乎就没有河,只有山。群山之间,难得的溪流,绕来绕去,父亲和爷爷他们就在溪流洄湾的地方,引出来一个水凼,方便乡下女人洗菜洗衣。有时候也会靠着山壁打一个井,那些缓慢渗透岩石的溪水,就会有了一丝甜味。我们就喝着这样的水长大。放了学,就会兄妹一起,蹲在洄湾的地方,用手指挖出来一条极小的沟,引一些水进来,蜿蜒着,就以为是大河奔腾。有时候,也会把兄妹各自挖的小水沟串联起来,要看见一幅汪洋的图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划船的男人,因为他的指引,从盘山公路一路颠簸到了湖南境内,满脑子都是他上了釉一样的膀子。这样的膀子,会吸引一个女人的注意,也会吸引一个男人的眼光。因为那种力量,在乡下简单的阳光下,就会格外明显一些。</h3><h3><br></h3><h3>我得感谢他的那一指,在崎岖的山路上,就以为即使有些慌忙也依然能够找到踏实的地方。那男人平时是不是话多,或者闲了下来,就坐在阴影的石板前面,抽一袋烟,我是不得而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不曾再去过两省交界的地方,只是后来看见一些照片,河流两岸都是酒吧餐厅,入夜后,灯红酒绿,就越发陷入过去的时间。记忆是一个美好的容器,和沙漠里骑着骆驼行走的人所背负的酒囊水囊一样,走得累了,就会啜饮一口。只一口,时间就会近在眼前,你就会看见那透明的河流,漂浮的卵石,铜色釉质的手膀,以及绵延的山脊,那些事物依旧顽固得按照老样子摆在你的面前,使得你要发出来一两声叹息……</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