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传说中的青蛇

和光同尘

我就是传说中的青蛇，年轻的时候，大概五百岁左右，是南宋孝宗淳熙年间，我生活在西湖。

这里风景独特，苏堤春晓、断桥残雪、曲院风荷、柳浪闻莺、雷峰夕照、三潭印月、南屏晚钟举世闻名。

再美丽的“西湖十景”也引不起我丝毫的兴趣，因为，南宋朝廷苟安，人民苟安，我们蛇精也只好苟安了。

我的最大快乐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五百年不变，真是好有追求，哈哈，无比崇拜自己！

我有一个一千岁的姐姐素贞，是条白蛇，她比我漂亮，比我高强，嘿嘿，也比我老。还有，就是她比我见多识广，遇到麻烦分分钟搞定，所以，我决定追随她。

那天，她幻了人形，穿上时下最流行的白色丝罗衣裙，佩了玉环，于是，我也幻了，青绫衫裙，自己煞是满意，美女一枚。

“咦，这脚还有十只没有用的脚趾，做人真是麻烦！”我心想。因为走路不太顺溜，只能扭着腰肢，扭啊扭啊扭，临水照了照影子，哇哦！真是娇媚动人。

姐姐看见不屑一顾，飘然而去，剩下我开始自惭形秽，就是自己没见过世面嘛，等着瞧！

走着走着，到了西湖北桥畔什么“小小墓”，“切！一看这名字，就是短命鬼！”我说。姐姐批评我了，“小青别贫嘴，别因为自己长生就笑话人家短命。”

“好吧！你说说她的故事给我听。”姐姐娓娓道来，“前朝啊！苏小小的男人，让她长恨十字街；四大美人杨玉环马嵬坡自缢；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其实就是顺口一说，谁管什么郎情妾意负心汉的破事。

既然幻了人形，我们索性学些女红打发时日，比如在鞋上绣鞋飞凤彩鸟，设计些石榴、云彩、双蝶的绣花……我相信姐姐也不知道男人，她还假装知道！我晕菜。

寒来暑往，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这天是阳春三月三，西湖边桃红柳绿，遇到一卖汤圆的老汉，吆喝“大汤圆一个铜板三只，小汤圆三个铜板一只。”

我一时兴起，便买了一只小汤圆，谁知老汉买一送一，还没有吃呢，两只小汤圆就溜进了我和姐姐的肚中。真是千不该呀万不该！

老汉摇身一变，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吕洞宾啊！这个杀千刀的臭道士，骗我们吃下了他的七情六欲仙丹。唉！这浑水是我先淌的，直到如今，还是心头的一块疤。

过了不久，我还是那个小青，姐姐却变了性子，这日，我无比崇拜地对她说：“姐姐今天好美！”她幽幽回头来，一声叹息：“女人欣赏女人有什么意思？”我愕然！

“如果这里一丛花，我说最爱哪一朵，有个男人听见了，慢慢摘下，轻轻插在我的发髻上面，该多好。”她喃喃。

“你失心疯啦！你说看不起这种动物，他们素质欠佳。你忘记啦！你还说唐朝时的才子都死光了，这一朝的男子水准太低。”我瞪了姐姐一眼。

“我只要一个平凡的男人，平凡的爱，与关心。嘘寒问暖，眉目传情。一种原始的感动。”她接着说。“我去，听的我都感动了，真怕姐姐有了男人忘了闺蜜- -小青我。”

“姐姐，男人一朝比一朝差劲，一代比一代奸滑，再也没有真情意，但是我，永远有。”我急切而深情地看着她。“我喜欢你，也爱你，但是你和男人不同。”她回答。

姐姐继续口若悬河地说服我：“我们不若真真到人间走一遭吧！与心爱的人儿坐在灯笼下，吃着桃仁瓜子，品着龙井，小青，只羡鸳鸯不羡仙呀！”

次日，天还没亮透，我们便一道去了，她为了爱情，我为了怕寂寞。小贩依着盐担子打瞌睡，狂欢达旦的登徒子醉醺醺，东倒西歪地走着……真是鄙俗的人间！

我们游逛了一天，已是掌灯时分。正闲来无趣，突然看见一家印刷书坊，灯火通明，听见朗朗诵诗的声音，姐姐随着声音寻了去，我也随了去。明明白白，春心荡漾的姐姐被那位美少年吸引了去三魂六魄。

翌日清明时节，就发生了你们都知道的“断桥相会”。只记得，伞下的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正是一个绮梦的开端，姐姐已是心神俱醉。一切尽在姐姐的蓄谋中，有情人终成眷属。此刻的我难以名状的落寞。唉！

这日，感情日益深厚的他们许下承诺：一生一世都待你好……“一生一世？人的一生一世不过数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只爱你数十年，但姐姐的一生一世是无穷无尽的，哈哈，许仙还真特么划算！”

一个女人，无论长得多美，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词人，像刚死了的李清照，还不一样的嫁为人妻后一生都不快乐。我寻思。

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我对原本呆板木讷的许仙公子开始有了改观，不那么看不上了。自从姐姐与许仙配成了佳偶，我原想不怀念，又不可以，原想不探问，又忍不住。

我提出一个自己都不可思议的要求：“一场姐妹，把他让给我一天好不好？”她没有同意：“开什么玩笑！”姐姐最是善解人意，猜见了形势不妙。

一次，与许仙在庭院中相遇，站的那么近，他看着我，我开始不安定起来。我望着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我记得你一身蓝衣，拎一把紫竹炳伞，我穿什么衣服记得吗？”我一阵胡言乱语。

我抚摸这个与我不是同类的男人，送他一颗葡萄，用嘴衔着递给他，他吓得惊魂未定，囫囵吞下。此时，传来了姐姐的脚步声，我长虫过篱笆，有空子就钻。这次，我明白了人间动人的七情六欲。

姐姐试探我，我发誓不对许仙起心动念，我对着月亮发誓，她居然生气了，说：“最不要对着月亮发誓，月亮每隔十天，换个模样。”后来，还越说越气，打了我。从没见过她如此凶狠，牙缝迸出：“我不会放过你的。”

以后的日子，许仙既关心姐姐也关心我，我发现，如今不同了，我们三个都不一样了。再后来，姐姐与我反目，我们都是受了蛊惑，“爱情”比蛇更毒，所以抵抗不了，我俩无限凄凉的架着剑，谁都不先动手。

“看他要谁？”我说，姐姐把剑别过一旁：“不能了，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不会爱我的，我是试他一下，姐姐多蠢，还真动了气呢！”我不得不冰释前嫌，她又赢了，总是棋高我一招，谁让我比她小五百岁呢！

我有了一个华美而悲壮的决定，星光灿烂，为我作证，我不会对月发誓，只为月貌多变，我，永远，不再，爱，他。那晚的夜色真美，我抬头只见满天的星，满天的星……

再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盗仙草，法海施法，劫持许仙，水漫金山，白蛇产子。法海在金山寺旁与姐姐斗法：“许仙，贫僧要合钵收妖，你还不退到我身畔！”

许仙见状，抱头飞窜退在一旁。那么快，那么无情，那么可笑。“小青，我白来世上一遭，一事无成。半生误我是痴情，你永远不要重蹈覆辙。切记！”瞬间，姐姐被收于钵盂，压在雷峰塔下……

想起端午节那天，姐姐被那无情的臭男人灌了雄黄酒，我本是卧在池中看笑话，谁知许仙被姐姐原形吓昏死了去，为了盗仙草救他，姐姐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我出马相助。

那时就看清了他，优柔寡断、薄情寡义、见异思迁之徒，今日一剑了结了他，省得日后再祸害什么蜘蛛精、琵琶精姐妹。

别过人间，我便漫无目的地一直向东方走去。对于世情，我太明白，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每个女人，都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

我想了很多很多年，终于想通了，而人类此等俗物，却永远都想不通。不知不觉，南宋朝廷不见了，原来是蒙古鞑子建立了“元”。

又过了许多年，素贞姐姐得救了，我们悲欣交集，相拥而泣，本以为这回我们俩可以相依为命、不离不弃了....唉！谁知道她又一头栽进了男人织的网里。

这就是她的宿命，那个男人一定是许仙投胎转世，姐姐一生一世欠他的，反正我是不信什么爱情啦！我知道有人把我们的故事记下来了，我也把自己的故事写下来了，一笔一笔地写，如一刀一刀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