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百音】一个老兵的女儿一一下乡昭乌达盟扎根了农村一辈子

张百音

记玉龙故乡知青朴实无华白雅坤

“呜…呜…”一列老式的绿皮火车缓缓的启动了，车厢内满载着的是响应毛主席号召下乡昭乌达盟的2000多名18岁左右怀着远大理想和抱负的应届毕业生，这一天时间回朔在1975年8月8日。车厢内外挥泪告别，大家一边抹去离别的眼泪，一边相互交流着、畅想着！只有一个女青年独自坐在车厢靠窗的位置上，泪眼凝望着窗外，她的年龄似乎显得比其他毕业生要大一些，面容则有些黑瘦，泪水不停，满脸惆怅，她就是来自抚顺新抚钢厂子弟——白雅坤，带着重负和牵挂含着泪离开了一个残缺不整的家。

白雅坤是下乡昭乌达盟翁牛特旗乌丹公社三星塔拉大队第三小队的一名知青，她本该71年毕业后就下乡，但因为家里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姐姐，一个智障的哥哥，还有一个一年365天能有300天生病的妈妈，仅靠爸爸一个人上班养家糊口，于是整个家里的负担就落到了她瘦弱而又稚嫩的肩上，为了照顾姐姐、哥哥和妈妈，所有的梦想和抱负都随着现实把她牢牢地栓在了家里。家里不能没有人照看。父亲是一位老党员，曾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抬下了无数个伤病员，祖国的需要父亲冲向前线，毛主席的号召更得积极响应。

收到下乡昭盟的号召动员令后，父亲回到家里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我是一名老党员，也曾当过兵，毛主席的号召我们必须的积极响应，下乡昭盟我给你报上名了，你去吧，爸爸不能把你留在家，家里有爸爸在”。可这样的家谁能放得下？谁又忍心放的下，她大哭着，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她走了，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可怎么办啊？在经过几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能给爸爸丢脸，也不应该安于现状。临别前抱着妈妈，拉着姐姐，看着哥哥，叮嘱他们要多保重，自己会下乡多挣工分，把家里的光景过好！

在晃晃悠悠的火车上，家人的身影一遍遍闪过她的脑海，哪里能睡的着啊！经过了火车、汽车，一路颠簸到了翁牛特旗乌丹公社三星他拉大队并被分配到第三小队。由于从小就练就了能吃苦耐劳的性格，刚到队里下地干活就进入了角色，从春播到秋收，脏活累活和社员一样干，就连掏厕所当地人都不愿意干的活她也抢着干，很快就和社员们打成了一片，大会战也积极报名参加。当时她心怀一个梦想就是想多挣点工分，多换点粮食，买点牛羊肉拿回家给父母和哥哥姐姐们改善一下生活。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春节到了，那一年春节她带着大包小包及特产，欢欢喜喜的回家过了个团圆年。

由于她的能干，深得社员和大队领导的赞扬和信任，1976年8月，公社提出让知青到其它大队去挑重担。正是她的能干而又老实厚道的精神，经大队研究派她去东甸子大队当保管员，生产队的保管员工作很重要，这是对她的信任，可她从来没干过保管员这活，有很多农产品及各种工具要按照当地语言熟悉和了解！保管员和会计的帐要一致，不能有半点的差错，也不能辜负队领导对她的信任和期望，所以她就经常不得不请教会计徐广军，谦虚与信赖，帮助与支持，她和会计徐广军常来常往，接触也就相对比较频繁。当时一个女知青和一个当地生产队会计的频繁来往被当地的农民误认为是不正当的行为，更有甚者，直接告到了大队和公社，说徐广军调戏女青年……。她听到了这个言传后犹如五雷轰顶，脑袋瞬间懵了，怎么办？徐会计要因此背上一辈子的黑锅。在那个年代可想而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为了给徐广军个清白，她决定嫁给徐广军并毅然和徐广军领了结婚证，那年是77年底她24岁。

当年亚坤要比我们同年下乡大3、4岁，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亚坤嫁给了当地的农民了，我们当年听了这个消息很震撼。结婚的时候徐广军有一个病妈妈和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炕上连个炕席都没有，这个家可真叫一穷二白。公社给了200元，做了两套新铺盖，这就是雅坤当年结婚的全部家当。当地社员也感觉这知青太好娶了，还问亚坤你们还有没有像你这样的知青？亚坤当时像吃了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这一决定是悲还是喜！但她心里知道这就是响应号召扎根农村干革命了！

亚坤结婚后77年11月领着徐广军回了趟抚顺见了一下父母，在抚顺拍了一张唯一的照片，父亲见了女儿带着女婿回家心里很难过，知道女婿家一贫如洗，是因为父亲当年给女儿报名去了昭盟，没想到这一个号召竟然把女儿送到了农村扎了根，父亲默默的接受和承受着一切！

老人内心无比难过，这辈子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对不起女儿啊！他更没有想到这一面将是和女儿相见的最后一面。亚坤拜完了父母回到昭盟自己家，78年的春节她没有回家，因为已经身怀有孕！父母看到其它知青都回来过年了，也盼女儿回家过年可女儿怎么还没回来？此时收到女儿一封书信告诉爸妈了她身体不便。爸爸听到这消息更是放不下！妈妈因为身体不好无力前往，因为家里贫穷，爸爸没钱去看望她，但对女儿的牵挂却成了爸爸的一块心病，为了能去看女儿，为了能给女儿点补助，父亲每天凌晨3点去干子山检煤，捡煤回家后再去上班。这煤家里需要，多捡点卖点钱买火车票去看女儿，一个曾当过兵的老兵父亲心里装着一件看望女儿的沉甸甸的大事。

天有不侧风云，一天，因为凌晨天还没亮，没想到，也没看到一块大的干山煤顺坡滚了下来，还没来得急躲闪，便被砸死在捡煤的现场!父亲走了，走的那么匆忙，也没来得及和家人打个招呼，更是没能去昭乌达盟看这个心怀愧疚和惦念之情的女儿就和亲人永别了，太多的不舍，太多的心未了之，临死前也没能闭上眼睛！一个残缺不全的家，一个扎根农村的女儿。父亲走了，家就像天塌了，妈妈整天以泪洗面，拉着瞎女儿看着大儿子，惦记着在农村的怀孕的女儿，此时此刻妈妈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啊！老天爷为什么不眷顾一下这个家！

父亲遇难的消息家里没有及时告诉她，此时她正值月子里，但她有不祥预感，家里最近怎么没有消息？后来知道了父亲的消息，晴天霹雳，她哭的昏天暗地，大地在嗡鸣；西拉木伦河也在咆哮，上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带着无尽的悲痛，她抱起2个月大的孩子回了家，回到了她魂牵梦绕的抚顺老家，看到家里的情况，给父亲烧过百日，就一直守候在家里，抚慰照顾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可是她还有一个需要她的家呀！她结婚后就把婆婆接到了家里，婆婆身体也不好，也需要人照顾，倔强而坚强的她毅然决定带着妈妈和姐姐回到了她昭乌达盟，翁牛特旗的家。在她心中一直坚持着，就是再苦再难也要把老人和孩子照顾好，就这样雅坤背上孩子，搀扶着妈妈拉上姐姐都带回了自己的家，一个婆婆、一个妈、一个双目失明的姐姐还有一个2个月的娃，两老一瞎还有一个娃，这日子可怎么过呀！但她用坚强的臂膀，惊人的意志走过了人生常人无法走过去的路。后来知青落实政策她可以回到抚顺，爱人徐广军说：“你回去吧，你在这已经饱尝了千辛万苦，我实在不忍心再把你留下，把孩子留给我，要不再没有人能嫁给我，孩子是我唯一的寄托和希望”，那天两个人抱头痛哭，雅坤安慰老公说：“这辈子我嫁给你了，我就没想离开过你，再苦再累我也和你不离不弃”。就这样两口子携手奋斗，1979年旗里落实知青政策给她安排到了当地公路道班筛沙子工作，这对亚坤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不当农民，挣工资了，但谁可曾知每天上班要走10几公里来回要近5个小时的路程，如果再赶上恶劣的天气，那就更加艰难，但她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后来段长看到她太不容易了，借了他50元钱，买了一辆白山自行车。

这是婆婆家的全体女人合影

为了这个家，她说十几年没添过新衣服。后来又生了一个男孩，因为家里困难没钱去医院，她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在自己家里土炕上，铺上牛皮纸找了当地的接生婆接生了。坐月子也是吃咸菜玉米面，由于家庭的困难，饭都吃不饱又谈何营养，所以一次在上班的路上就晕倒了，当醒来时是路人把她抬到了医院，经过检查是贫血所致。听她讲述在徐广军家所经历过的日子，就像是60年灾荒年，粮食不够，吃野菜充饥，这可是新社会的知青啊！期间由于妈妈常年身体不好，又为女儿发愁，来了4年后给妈妈送了终，姐姐也在当地嫁了人。改革开放后三星他拉大队书记刘子珠到抚顺承包到了工程还惦记着这个当年的知青亚坤，并请徐广军到他的工程队当保管！经过了亚坤两口共同努力，1996年由原来了3间小土房，盖上了4间大瓦房，旧貌换新颜！儿女也都长大！本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没曾想2004年爱人徐广军得了脑血栓，落下后遗症，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亚坤推着轮椅精心的伺候了2年，最终爱人还是提早离开了她，老公没了，婆婆还在，她又伺候婆婆半年，婆婆因年纪大了也走了，这期间姐姐也离开了她。真是屋漏又逢连雨天啊！人在做天在看，她的苦难和坚强感动了上天，幸福也开始降临到这个为家庭为而奋斗半生的女人身上。

这是她伺候徐广军病重期间。

2008年，也就是她爱人走了4年后，热心人给她先后介绍了个老伴，认识亚坤的人都说这女知青人太好了，没地方找这么善良能吃苦耐劳的良家妇女，所有人都给她点赞。她的故事在旗里也是有口皆碑，现在亚坤的老伴，当时相中了她，托人给介绍，所有人都愿意当这个媒人。亚坤一辈子太难了，还是接受了这个后半生的伴侣。如今他们两儿两女，双双分别在北京和深圳工作，也都成了家。儿女们纷纷请他（她）到北京、深圳和儿女们住，但她依旧舍不得离不开翁牛特这块热土。她难离难舍当年下乡的地方，也有了自己的楼房！真正的扎根这里了！

我和亚坤同年坐着一趟火车来到了翁牛特三星他拉一个大队，76年我也是和她一样去挑过重担。他结婚的时候我还不到21岁，这件事一直对我触动很大，我当年确实无法理解她的选择，曾为她难过过，78年在我们全体知青回城的时候我还曾想过，给她一个人扔在了这里，有过一丝丝的难过！但因为我们不在一个小队，所以当年更多的细情并不了解，后来听说我们回城的时候，青年点带队吕师傅和几个青年去找过她，问她如果想回去，可以带她和孩子回去，但徐广军不能回去，她说如果只是我和孩子回去，我就不回去了，我不能把徐广军扔下，当年为了给徐广军个清白我嫁给了他，如今我更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隐隐约约听到些她的坎坷的故事。2016年我们青年点聚会的时候见到了她，了解到她现在的情况，为她有了一个好的归宿而祝福！愿她后半生平安、幸福！

这是下乡昭盟40周年纪念合影。

亚坤生在新社会，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家长大，本该留在城里，因为响应毛主席号召，因为父亲是个党员，是抗美援朝的一个老兵，把她送到了内蒙昭乌达盟翁牛特旗赛沁塔拉村（当年叫三星塔拉），也许是这玉龙故乡的魔力，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把她留下，她从风华正茂到在这里她度过了40余年并先后送走了5位至亲挚爱的亲人，她以不平凡而又平凡的一生走过了60余年，她以坚强的毅力度过了一道道坎，她不畏艰苦，不畏坎坷像一个守护神，护佑着身边的每个人。她是知青的典范、是贤妻良母的楷模、是新时代的标杆、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这就是一个老兵的女儿！

 

             翁牛特旗三星他拉知青——张百音 

                            2019年3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