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在太白山天圆地方景区吃过午饭后,我和刚结识的小崔沿木栈道向西,很快就进入了太白山自然保护区,与熙攘的游客渐行渐远。待走过小文公庙后,寂静的山路上,只有我们二人相随而行,渐渐的我和小崔也拉开了距离。秋阳热烈地倾情挥洒,咯脚的碎石路,悬在山腰或蜿蜒于山脊,伸向遥不可及的远方。举目四顾,千沟万壑,峡谷纵横,天边的群峰排列成奔腾的阵容。</h3><h3> 我此行的目标是攀登海拔3777米的秦岭主峰太白山拔仙台,那里是青藏高原以东大陆最高点,相传姜子牙曾在此大封诸神。伟岸的海拔,美丽的神话传说,引无数人向往,也牵动着我已经不再年轻的脚步。</h3> <h3> 雄浑的太白山遍布第四纪冰川遗迹,保存着地球上最完整、距今约七万年前的晚更新世末的地质奇观和岁月的勾陈。长江的浩荡、黄河的磅礴在这里分道扬镳,南方的灵秀、北方的粗犷在这里挽成一个中国结。从秦岭的重重大山中走出的赢氏家族,几百年生生不息,据渭水、东出函谷关,扫六合,创建一统华夏的不朽霸业。</h3><h3> 山路时而在石海、石阵中穿行,大小不一的石块纠缠撕扯着,仿佛是奔涌的海潮,从山梁泄入深深的山谷。时而在怪石嶙峋的石林中盘亘,由于冰川的作用巨大的岩体被挤压、撞击,断裂的纹理交错纵横,呈龟背状。仿佛稍一用力便会骇人地坍塌。我踩着生硬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蹒跚的脚步,感觉是在秦岭的怀抱里践行对大自然的向往和人与自然的和谐,在素面朝天的原生态中完成心灵的净化和对生命意义的重新考量。</h3> <h3> 在大文公庙,我追上了正坐在台阶上休息的小崔。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咱们今天就住这里吧。”我看看表刚刚下午4点,对小崔说:“还是抓紧走吧,天黑前赶到大爷海来得及。”见小崔还是犹豫不定的样子,我便单独先行。出了大文公庙山势骤然变得陡峭了,怪石突兀、山道逼仄、梁脊狭窄,一道危崖连着一道危崖,透着生硬、险峻和荒凉。不知何时天阴了下来,大团的乌云盖在了头顶,不时就有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站定眺望,苍茫天地间,仅有我孤单的身影和粗重的呼吸伴着呼啸的山风。</h3> <h3> 隔着宽大的山谷,对面更高的山巅上,略微探出山体的拔仙台围栏已隐隐可见。此时已经在3500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区连续行走近五个小时,身体极度的疲惫,可心情十分愉悦。我喜欢独自出行,喜欢在大山的谧然中梳理自我、回归真性情。当机械的再拐过一道山梁,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池碧水静卧在不远处的山坳里。这是无数次在电脑上看到的大爷海画面,现在,梦想中的仙湖真实的出现在眼前了,于是,心头一振,加快了脚步。</h3> <h3> 大爷海,湖面海拔3590米,是我国内地海拔最高的高山湖泊,也是典型的冰斗湖泊,发育于古老的第四纪冰川。清澈的湖水如明珠镶嵌在秦岭广袤的怀抱,连同二爷海、三爷海等6个冰斗湖和冰蚀湖是太白山最引人注目的景观群,也是地球沧海桑田的印证。在大爷海住宿,细数海里的星星,是无数登山者梦寐以求的向往。</h3> <h3> 我似乎没有太多的冲动和惊喜,平静地沿湖畔走到住宿地,几排轻型的简易房间依地势错落而建。三十出头的店老板领我走进把边的房间:“这是12人的小房间,每人130元,尽量不给你安排别人。”最后这句话吸引了我,打量房间,四个两层的铁床并在一起,几乎占了屋子的全部,想象着旅游旺季这里要挤上12个人,痛快地交了房钱。摊开一床被当褥子,和衣倒在上面,棉被仅有轻微的潮湿,但没有异味,比想象的要好,比网传的要更好。</h3><h3> 天很快黑了下来,昏暗的灯光下我似睡非睡,原打算放下背包就去看日落,可躺下就不想再动弹儿。寂静中猛然听到水杯被撞倒了,紧接着又有唏嗦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睛向木架子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黄鼠狼正朝我张望,心头一惊,断喝一声,它瞬间没了踪影。我爬起身一看,是架子上的一桶方便面惹的祸。这是我背上山来的今天的晚饭,既然黄爷相中了,就孝敬给它吧。没有迟疑,拿起方便面放到门外的木箱上。再回身,扶起水杯,又把背包放到床上,正打算看看屋里哪有漏洞时,房门被用力地推开,小崔随着店老板裹着夜色和山风走了进来。</h3> <h3> 我急忙问老板:“这里有黄鼠狼?”老板边接过小崔的房钱边答:“有很多。说完丢下我和小崔关门而去。小崔选择睡上铺,铁床一阵晃动后安静了下来。24岁的小崔是西安人,标准的关中大汉的硬朗身材,性格内向,不苟言笑。沉重的背包里多是摄影器材,在天都门时就告诉我要拍大爷海的夜景,但躺下后再也没见他出门。</h3><h3> 我和小崔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打发无聊的时光。房门再次被推开,老板领进来了一男二女。天呐,大爷海的住宿竟是男女混居。在攀上好汉坡的崖顶时,我曾向来路张望,远处的山道上唯有三个黑点在朝大文公庙蠕动。就应该是他们,今晚最后的宿营者。我心里暗自思忖。</h3><h3> 冷寂的房间有了女人就有了热度,小崔殷勤地取出户外照明灯,贴在屋顶,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一阵忙乱后,四个人并排躺在上铺天南海北地聊得热火朝天。被女伴称为融的女人语言最幽默,连抱怨一路的艰辛都是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常常捧腹大笑。我独自躲在下铺,拾着乐儿,内心充满了对青春活力的羡慕。在荒凉的秦岭深处,素不相识的5个人出于对大山共同的喜爱,巧遇在同一屋檐下,忘记了年龄,更忘记了性别,感受着浓浓的亲情和真挚、坦诚带来的温馨。特别是融,从一进门就注意到她身材的匀称、举手投足透着飒爽,容貌的姣好、眉宇间溢出甜美,性格的开朗、40开外的年龄仍然充满年轻人的朝气。这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女人,我对融有了好感。</h3><h3> 9月末的秦岭虽是初秋,但到了夜晚就进入了冬季。我铺了一床棉被,盖了两床棉被,上身还穿着棉衣才不再瑟瑟发抖。风不知从何处钻进来,刺的脸火烧火燎,我摸索个枕头横在头顶。谈累了的几个人悄无了声息,屋里轻轻的鼾声响起,我依然没有睡意,睁大着眼睛,望着窗户尺大的天,涂抹上漆黑的颜色。</h3><h3> 有了尿意更睡不着了,强忍着,直到不行了,才无奈地起身。外面的风比想象的要大,踏着微弱的星光,按照路标的指引摸到厕所。再回来,身上裹了明显的凉气。正要上床,“您去厕所了”?顿了顿:“能陪我去吗”?是融的声音。“没问题”,我爽快的轻声回答。</h3><h3> 再出门没有了刚才的慌张,融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回来时又走到我的前面。她没有直接回屋,而是一拐,站在石台上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大爷海。月儿在云层中穿行,星斗稀疏的天穹深邃而缥缈,夜色中的大爷海时而模糊一团,时而泛着粼粼的光。连绵的山峰只能看见黝黑的巨大轮廓,带着几分狰狞和恐怖的峡谷死一般沉寂。融俏立崖边,长发飘动,表情肃穆,钻出云层的明月给她曼妙的身姿投下清晰的剪影。她轻轻地说道:“大爷海有个凄美的传说,您知道吗”?须臾,没等我回答,自言自语的又像是说给大爷海听:“在很久以前,太白山上住着一户人家,男人勤劳英俊,女人善良貌美。种菜挖药,打猎砍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快乐生活。”说着提高了嗓门:“附近的周老财贪婪女人的美色,带上家丁闯进门来。先是将男人打死,抛进大爷海中,又要抢走女人。女人见状万分悲愤,冲上去狠狠地煽了周老财一耳光,转身奔到大爷海,纵身跃了进去,女人跳入大爷海里,立即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小鸟。”她把目光转向了我,脸上是柔和的光采:“大爷海里看水童子就是那个女人的化身。”幽幽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山野,风悄悄地停止了喧闹,云也静静地默立不动。大爷海记录了人世间的美好和伤感,也见证着自然的奥秘和气候的变迁。盈盈的水面,冬不结冰,秋不枯竭,雨季的夏天也不溢出,至今仍然无法知道湖底的地质构造和深度,清澈的水中还会有更多的人类未知。</h3><h3> 午夜时分,一阵紧似一阵的胸口刺痛疼醒了我,一抬头又是整个屋顶都转悠的晕眩,是高反了,我马上意识到。勉强支起身子,摸索着找到背包,翻出丹参滴丸,倒在掌心若干,放进嘴里直接咽下。又挣扎着够到水杯连喝了两大口。尽管小心翼翼,还是惊动了融。她探出头,压低嗓子问:“您怎么了”?我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是高反,不碍事”。融还是摸索着下了床,黑暗中无意碰到了我的手:“怎么这么烫,发烧了?”惊诧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切。</h3><h3> “带药了吗”?</h3><h3> “没有”。</h3><h3> 沉默了一下:“等等,我给您找药去。”</h3><h3> 不多时,融回来了,声音里有几分失望:“老板和游客都没有感冒药”。边说边递过水杯:“先忍忍,多喝水。”又随手理了理被角。我充满感激地看着她又麻利地爬回上铺。我清楚在高海拔地区感冒发烧意味着什么,摸着发烫的身体暗暗地鼓励自己,坚持住,决不能倒下。但想到明天肯定不能登顶拔仙台了,又沮丧的悄声叹息。</h3><h3>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竟睡实了。再醒来,天已微亮,屋里有了动静,是小崔和另一个四川小伙子正要动身去攀登拔仙台。临行前,小崔朝我挥挥手。融也起身站到了床边,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欣喜地说:“太好了!烧退了。”只见她翻出围巾系在头上:“夜里又起来一次,见你睡着了。”接着像是劝说又像是命令:“您也起床吧,咱们一同下山,路上好有个照应。”</h3><h3> 花5元钱给水杯续满了开水,三个人鱼贯走出兼做小卖部的棉帐篷。细雨中的大爷海荡漾层层涟漪,通往拔仙台的路笼罩在浓浓的雨雾里。从大爷海到拔仙台垂直距离仅仅500米,但这短短的500米山路却是异常的险峻,海拔急剧上升近200米。就要和拔仙台失之交臂了,我凝望那朦胧中的山峰,充满了不甘,我多么渴望能站在拔仙台上迎接东海的日出!今日遗恨,发誓再来。</h3> <h3> 雨,细碎如雾,飘飘荡荡。山,青墨如黛,莽莽苍苍。踏着山路的湿滑,终于翻上了途中的山梁。凝眸俯视,悬崖峭壁,峰峦叠嶂。时光的风削雨蚀,将林立的群山,雕琢出石环、石柱、石塔、石瑰等千奇百怪的自然景观,如塑如画,在浓雾的包裹下呈现出苍凉和厚重的万千气象。</h3><h3> 随着海拔的降低,我身上的症状渐渐的减轻,隐隐的胸痛也消失了。一路上融说说笑笑,风趣地调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快乐的情绪感染着我,不时地望着融神采飞扬的脸颊,回味昨夜的一幕幕,心有千千结。是偶然的巧遇,还是心灵有约?我隐隐的感到,或许和融真的会有故事发生。</h3> <h3> 不多时,小崔赶了上来。我有些疑惑地问他:“这么快就爬上拔仙台了?”小崔讪讪地回答:“路太险了,爬了一半没敢再爬。”走到大文公庙时,登上拔仙台的四川小伙子也回来了。我本想在大文公庙休息一会儿,但融要乘当晚的火车返回兰州,就坚持随同而行。在漫漫山道上,几个人也陆续走散,只有融和她的女伴在前面走走停停等着我。</h3> <h3> 到了午后才踉跄地走出了自然保护区,重新踏上天圆地方景区的木栈道。融要攀上山顶,乘坐太平索道直接下山。我已经没有力气爬坡了,选择沿山腰左侧的古道蜿蜒而下。分手在即,我心中有万般的不舍。融敏捷的跨上几节木阶,回身爽朗地笑道:“若有缘分,自会再相见。”说完大步向上攀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拼命拽住想追赶上去的冲动,直到她完全隐没在山岗的后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