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通河记忆

既望

                  鱼通河记忆

大渡河古称鱼通河，大渡河畔康定县鱼通区由此得名，文革期间曾一度改名为红征区。

我下乡的地方叫红征区红旗公社红庄生产队，顾名思义就是当年红军长征扛着红旗走过的地方。原名魚通区时济公社庄上生产队。

红征区确实名符其实。红军长征强渡大游河后，一路人马沿大渡河马嗄梁子到宝兴然后翻越夹金山，另一路顺流而上到党岭，大、小金。期间曾在泸定南岚建立苏维埃政权并维持数月，南岚离庄上很近。

由于山高路险，易守难改，当时刘文辉、中央军对南岚的苏维埃政权无可奈何。但当地恶霸甲安仁对过路红军进行骚扰袭击，造成重大伤亡，红军被迫在鱼通河畔留下了很多伤员。

甲安仁是何来历？康熙十七子册封硕曲果亲王，世袭。后来有一支流落到康区，失去世袭后便将果字拆分为甲、木二姓留在康区。甲安仁属其中一支，解放后上山为匪被民兵击毙。

大渡河又称沫水。大渡河流经康区地段属于高原河谷气候，风大。庄上海拨高于河谷800米左右，形成对流层，风更大。

当时生产队安排我们暂时住在生产队的仓库二楼上，谁知一住就是两年。

山村的夜晚风特别大，刮得仓库竹篱笆呼呼直叫，用被子蒙住头也难以入睡。

由于背境离乡，心情沉重，因此大有风潇潇兮沫水寒，在此种地不回还的悲壮情怀。

几十年过去了，鱼通河常常在梦中流淌。流淌着曾经的苦难和那一段经历。于是古稀之年，在樱桃花盛开的季节背上行囊，装满回忆，带上那份思念，再回魚通河。

清晨我来到鱼通河畔，清澈的河水缓缓向东流去，带走了苍老，倒影出青春。

春风牵着思绪掠过五十年前那遍田野，刮过五十年前那座山峰。

那一年，流浪在文革的一群青年人，突然迷失在生活的起跑线上。

戴着知识的帽子，披着青年的外套，我们来到了时济庄上，漂泊在迷茫崎岖的山路上。

抡起锄头，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发抖。敲碎坚硬的土巴，努力寻找未来。

装满山泉的木桶在背上不停地晃荡，我们小心行走在泥和石的坡坡坎坎。晃荡的山泉打湿了衣衫，凉透了心。

春天播种，夏天施肥，秋天收获，而冬天山风疯狂飞舞。是挣扎，是倾诉，还是期待？

我们在自留地种满向日葵。花儿向着太阳，我们仰望北京。

曾经在黄土山坡上耕耘，有一天稍不留神牛儿猛窜下坎去，铧头尖如刀锋。紧急关头我紧扶犁把纵身跳下，不顾一切迅速跟进。牛儿啊怎么不听话！

劳作之余，田边地头，村子里的年青人唱起了嘉绒叙事情歌:"一根筷子四条棱哟，单人匹马沧州哟行……"。婉转动听，令人如醉如痴。

那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真想再听一次。

当年刚出嫁的羞涩小媳妇如今已是孤独老太婆，不停地向我们讲述早已逝去的歌者。

唏嘘不已，怀念那位体壮如牛，能背二百多斤的小伙子，我们的好伙伴，我们的民兵排长。生命被生活透支了！

友谊，爱情之花也曾经含苞欲放。野风流浪过山村，无意技头恋桃花。

谁知多年以后远在北方的李春波却为之传唱了一曲动人的歌谣。

音乐是浪漫与现实之间的桥，桥在虚无缥缈间。

邦吉，杠吉，时济，庄上，日足，若吉……，是撒在鱼通河畔的颗颗珍珠。

肥沃的土地上，勤劳善良的人们为了生存，摆脱贫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

知青们常常走村串联，患难之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后来知青们都走了，是亲人的牵挂，是故乡的情怀，还是青春的理想？

送君千里，总有一别。依依不舍，回头望了又望，无奈这里的生活不属于我们。

往日生产队长一阵阵哨声，一声声吆喝，村子里家家户户不论男女老少，还有背着小孩的妇女，都急匆匆赶往田野挣工分。而今，热闹的场景不见了。

记忆中的春花秋月，那些往事。都消失在那山，那水，那小山岗，那小树，那云彩，那小磨房，那破旧仓库，还有那只跑得无影无踪的小野猪。

这里的田野静悄悄。

很多人已经举家迁入城镇。现在年轻人都愿意外出谋生求发展，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但是这遍沃土依然是春种秋收，一派田园风光，象诗一样迷人，迎接着南来北往的游客。

紧紧握着老人的手，久久，久久。望着他晕浊的双眼，我老泪纵横。

当年他精明能干，对我们照顾周到。在寒冷的冬季我们感受到了乡亲们送来的温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几十年来我一至未能释怀。

他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字，久久地在回忆。

后来，他常对人说县里的领导来看望过他。

我明白了，这遍土地的管理者，父母官们才是他们心中念念不舍的依靠。

深深地叹一口气，终于放下了！

当年工农红军飞渡泸定桥，翻过马嘎梁子，打着红旗从这里经过，播下了革命的种子。过雪山草地，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三十五年后轰轰烈烈的知识知青上山下乡运动震撼中华大地。知青们从这里匆匆而过，留下了青春。

千百年来大渡河流过的地方都有故事，泛起的每一朵浪花都是传奇。我把回忆和思念放入河中，顺水向东流去，汇入大海。

在浩瀚的宇宙中，有一颗蓝色的星球孕育着人类文明，那里也有我们的故事。

再见了鱼通河，再见了时济庄上，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小山村笼罩在薄雾蒙蒙之中，神秘而又美丽。

在夕阳中挥挥手，渐行惭远，泪水模糊了双眼。

告别了，留在这遍土地上的青春！告别了，心中那积压很久的情怀！

李宗林记于邛崃

二O一九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