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兴的美篇

曾令兴

棍 恋

拐棍一上手，焉肯轻易放下？尤其处在像牛抗日那环境中的老人。龙凤县五溪镇最偏远的云雾村原老支书牛抗日，恋上他手上多年的拐棍，日久生情， 情有独钟。有事时，他棍不离身，无事时，棍也没能离开他的视线羁绊。就这样“有事”看着，“无事”看着；有工卯日地看着，看着………………就自然而然恋上了，着迷了，成瘾了，时不时痴痴地，呆呆地，怔怔地，愣愣地看着望着，如着了魔。坐着的时候，棍，放在身边；睡着的时候，棍，搂在怀里。害怕一时不慎，被风刮走，小狗叼走，老鼠偷走……老婆发过火，扔过几回，但都被牛抗日如命根子一样找了回来——哪怕是上天入地，并宝贝一样看得更紧，亲得更密。村里人都说他有棍恋或得了棍癖。要想确知此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新来的大学生陶兰的扶贫对象恰好是牛抗日。镇长甄云在介绍扶贫对象时，兰心蕙质、人面桃花的陶兰仔细聆听：“牛抗日，多年的老支书，因病卸任。他有五女一子，十多年前，得场大病，女儿们倾其所有，治好了他。后来牛抗日在帮幺儿子犁秧田时，不慎旧病复发。但这时他的女儿们再也凑不起钱了为他治病，牛抗日只能睡在床上，大家只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棺木摆在堂屋，那还是从我二叔的寿器店赊来的……

所幸的是，他远嫁广东的妹妹回来了，出钱替大哥治好了病。他们一家人的低保，也是从那时开始……”牛抗日在人前拄棍，背后也悄悄下地干活，活动筋骨。但在乡村干部面前，那是滴水不漏，棍不离手。有一次，他到镇里找领导，戴黄帽子斜挎黄书包。据说包里还装有红宝书……一瘸一拐，一拐一瘸，比赵本山扮残腿还地道。路面如同船板在他脚下，他活脱脱一个摇桨人。一拽一摇，一摇一拽，摇摇晃晃，如同波峰行船。一高一低，一低一高，堪比骑马看起伏的远山，也随着节奏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他好像永远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没有尽头。搭近个小时的车程，还要再走十多里的山路，山路两边是绿油油的云雾山茶。陶兰边走边想，镇长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但也有人反应，病好了的牛抗日，有时也像过岭穿坳的野鸡……”由于功课备足，也费了不少周折才找到牛抗日和他的家。寒暄，问候，说明来意之后，陶兰发现，牛支书的视线始终不曾挪移开他的拐棍，尽管陶兰有很高的颜值，抢眼的回头率。他有时眼睛迷离，看着拐棍出神。

那也不过就是五溪一般普通的那种，茶树的质地，粗加工而成，只是棍体多处结痂，恰到好处的形成棍头，形如佛珠竖列，经过手溫多年的打磨，十分温润圆滑……已返程近半小时的陶兰，似觉脸上燥热，香汗津津，她下意识的想看看镜中的人面桃花，却无意中触碰到手机，才猛然想起，自己百密一疏，还是漏掉了一件大事。她立马毫不犹豫地返回。这在以往，有人想要她的手机号码，那是难于上青天的事，这次可是个例外。还有一段距离，这时陶兰看到一个老人在担粪，只见他赶紧放下粪桶，丢下扁担，立马拄棍躬身……是不是他先看到我？陶兰想着，近了就说：“牛大叔，刚才走得急，差点点忘了一件大事，怕你有事一时找不到人……”她像冇看到他背后放有两只粪桶似的。“都好几次差点去见马克思了，也是大难不死……大难不死……”老支书牛抗日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他那老茄皮的风霜皱脸，刹时猴子屁股一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我这不是给你送电话号码来的，怕你有急事，一时找不到人，请给我打电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我这不是给你送电话号码来的，怕你有急事，一时找不到人，请给我打电话……”但是，他那鳄鱼般的眼睛，一直怔怔地看着，看着手上的拐棍，并冇伸手去接。他那粗糙的黑手，紧紧地、死死地抓住拐棍，不松，不松，紧紧的，死死的……直到陶兰的背影——在青山夕阳下的金色的背影，拉的悠长悠长悠长……

后记：陶兰在日记中写道，精准扶贫，就是给贫困户以“拐棍”的保障机制。虽然扶贫的云雾山茶让当地贫困户提高了收入，但是这对几死余生的老支书牛抗日来说，“拐棍”的重要性，感入骨髓，焉能轻易失棍而断掉生路，其处境令人可悲可叹! 我们的扶贫政策，就是要让像牛抗日一样因病致贫的人能时时沐浴在政府温暖的阳光下，健步稳走于小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