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二月二

春和景明

　　正月底阳光明媚的上午，大娘挎出一筐白香土放在北屋窗下的是桌上晾晒了。我们知道快二月二了，高兴的围着看，还帮着隔段时间翻晒。

　　白香土是腊月二十三大娘扫屋后逛墙（粉刷墙）特意留着的。老宅子的房子是石头垒墙，房子内墙用黄泥泥上三遍，再用白香土逛了，墙面平整美观。每年春节前家人把白香土放在盆里和成泥水，细木杆上绑一把小笤帚沾上盆里的泥水，把墙扫匀后干了焕然一新。有的地方如伙房里被烟火熏黑的墙需要多逛几遍才能遮盖好。白香土是西水坝南边土坡上的，别的地方没有。冰封大地的腊月天刨土很艰难，所以大娘对白香土特珍惜。
白香土晒干了，大娘用锤子砸细成粉，我和兰姐也拿着小锤子跟着大娘在石桌上梆噹梆噹地砸土。大娘把土粉用筛子筛好后存了准备备二月二的炒豆子时候用。因为白香土的土质很特别，所以白香土炒出的豆子是别的土不曾有的香脆味道。有时赶上春节下大雪二月二不容易从南山雪地里取到白香土。这一年的炒的豆子味道肯定不佳。

　　短暂的期盼中二月二来了，早饭刚吃完，后院小北屋里出豆腐的大锅灶大娘开始点火。提前一天用盐水泡的黄豆白白胖胖的，糖水泡的玉米粒涨的鼓鼓的。大锅里白香土温度在逐渐升高。大娘和母亲嫂子头上用织花手巾包的严严实实的。母亲不停的向炉灶里填柴，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袅袅炊烟萦绕在小北屋上空。大娘边用木棍翻炒着白香土边像靠手一样感知温度。
“好了，先炒豆子！”大娘把瓷盆里胖胖的豆子用笊篱均匀的洒进锅里，霎时间豆子在白香土上蹦跳翻滚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香土粉在锅里飞扬，逐渐弥散在整个小北屋里，咬着食指流着口水的我们只好无奈的跑出来在前院等候。围着磨盘追逐玩耍的还没尽兴时，大娘的呼唤声中我们蜂蛹而至。大娘把炒熟裂开的豆子用笤帚从锅里白香土上扫进簸箕里放在门口。伸手抓一把炒好的豆子，热乎乎的，放进嘴里一咬，嘎嘣脆！略带点咸味的豆子又脆又香！

　　接下来炒出的玉米粒，玉米粒在炒热的白香土里颜色逐渐变深，体积也缩小，偶尔有一粒有点糊也很好吃。老家人有“糊饼烂面不伤人”的说法，胃酸过多的人吃几粒有点糊的玉米粒会不知不觉变好。最后炒的地瓜干更是好吃。地瓜干是秋天煮熟地瓜切成一片一片，晒干储藏一个冬天，经过充分氧化后营养丰富了。白香土的再次烘炒，体积膨胀颜色金黄透亮犹如美丽的琥珀。禁不住秀色的诱惑含入口中用力咬下去，脆甜别有一番风味。咀嚼的时候特别劲道。我们沉浸在美味中的时候，大娘母亲嫂子从小北屋里出来了。摘下满是尘土的粗布毛巾，互相拍打肩膀后背，看到我们吃的津津有味她们脸上挂满欣慰的笑容。

　　那时老家有“二月二纺棉花，蝎子蚰蜒走娘家”的说法，因此各家的女人都休息，纺车这天不再转动。母亲她们洗梳头发，互相修剪发型。末了也把我们小孩子叫到跟前，给我们剪剪刘海。小辫子的发梢剪一小段。这是我最不情愿的，听到刺啦刺啦头发被剪的声音，心也跟着一收一缩，眼泪都出来了，这时候大娘就说今天二月二龙抬头，剪剪头发辞旧迎新带来一年的好运。似懂非懂的我知道是好事，看看地上被剪下来的头发不再心疼，和兰姐一块吃着炒豆子一蹦一跳的玩去了。

　　晚上如豆的油灯摇曳下，大爷拿着长长的烟袋杆，抽一下烟锅里的烟叶被烧的红红的，比油灯照的大爷的脸还清楚，然后嘴里吐出一缕青烟，那烟慢慢的升起分散在小北屋空气中，这时候大娘就责备大爷呛到小孩子们了。我摇着大爷的手央求讲故事。大爷说抽袋烟歇歇再讲。我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大爷烟锅里的烟变少。最后熄了火，大爷在鞋底子上磕磕烟锅里的余灰，我赶忙把大爷盛烟叶的盒子递过来，大爷又捏了烟叶装满烟锅后，把烟锅攥在右手里用拇指按实了，兰姐用火柴帮着点了火，大爷笑眯眯抽着烟给我们讲：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村里有弟兄俩，小弟从小在父母娇惯下，自私自利骄横跋扈。分家的时候本来母亲偏心眼向着他，把大部分家产都给了他。可他还是不满足。他费尽心机在天黑的时候把哥哥骗到村东的古井边，用绳子把哥哥放下去舀水，当哥哥到达井底的时候，小弟拉回绳子，趁着天黑回到家里。哥哥在井下拼命叫喊弟弟，没有回音。井下又冷又黑，哥哥摸着爬上井底一侧的小洞里蜷缩着。半夜三更的时候，听到呜呜呜呜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妖魔落到井底，接着又一阵呜呜呜呜声后第二个妖魔落井，第三次响声后，三个妖魔在井底空地上坐下。第一个来的妖魔拿出一宝葫芦放在地上，向宝葫芦要了酒菜，一块吃喝起来。哥哥吓得大气不敢喘。妖魔喝着酒谈高谈阔论着，拿葫芦的说我的葫芦要啥有啥，一个说村南的老楸树叶子能治失明。另一个说老楸树向东三步下面就是泉水。哥哥闻到酒菜香味更加饥饿，手伸进褂子口袋里摸到一颗二月二的炒豆子，放嘴里一咬，嘎嘣一声，哥哥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下是没命了。在这危机时刻仨妖魔喊着井梁断了，快跑！它们驾着云雾慌忙逃走了。天亮了，哥哥得了宝葫芦回了家。
哥哥用老楸树叶子治好了双目失明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把女儿嫁给了他。哥哥又和村里人挖出泉水。造福桑梓。从此村里有了水吃。哥哥不计前嫌给弟弟娶了媳妇。可是弟弟不满足，缠着哥哥说出了秘密。回家让媳妇炒了豆子，装满口袋，天黑之前媳妇把他放到井里，回家等着得到宝贝。半夜三更妖魔来了，照样喝酒吃菜，弟弟不停的吃豆子，豆子吃没了，妖魔喝完酒吃了弟弟的肉走了。第二天等待弟媳的是一堆白骨。

　　炕沿上坐着的大娘说，咱要学哥哥，弟弟太孬。是呀，老宅的长辈们用朴实无华的言行教育我们做人的道理。耳濡目染之下我们懂得了心底无私天地宽，理解了善良的含义。懂得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明白了问心无愧，才去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又是一年二月二，我和母亲一起回忆着在老宅过节的情景。大娘大爷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眼前，泪水充盈眼眶。虽然我们吃不到带着泥土气息炒豆子的香甜，但我们团结勤劳朴实善良大方的家风世世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