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画册，一串往事

麦月和弦

　　逛福州路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本儿《素描技法教学》，作者竟然是夏葆元。

认识夏葆元老师已是30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在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那时的他可是上海滩乃至全国鼎鼎有名的人物。第一次和他见面就被他握手握得手生疼，所以，对他那双大手印象深刻。这双大手不但有力，而且也能创造奇迹，既能画出许多令人叹服的素描和油画，也能画出令人赞美不已的小画，比如他的水墨连环画《假洋鬼子》《方志敏的故事》《徐悲鸿是青少年时代》《鲁迅的青少年时代》等等，现在看看，还是爱不释手。

很多时候一直在想，夏葆元为什么不出画册呢，这不，今天总算见到了。

序是陈丹青的手笔，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葆元的素描介于德加、门采尔、珂勒惠支、谢罗夫和左恩之间……葆元当年的名声很大，即便今日，上海画派的圈子里没有谁不知道这素描的源头始自夏葆元。”

　　呵呵，不是我瞎掰吧，再往下看：

“葆元素描画是一种沉默的方式，无所谓基础训练，无所谓素材积累，不过是才气与‘白相’。那天我们从西方比到东方，从此人说到彼人……逸飞忽然说：我们所有的人其实都学夏葆元。”后面还有很多，看完了画再说。

打开画册，一幅幅生动的素描看了依然令人叫绝。一幅画忽然令我眼前一亮，嗯？这不是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的画家王申生吗？细一看，下面有行小字：申生一度追随我学习素描，后来成为我女儿的素描教师。

我的目光停住了，仿佛回到了从前。

记起来了，我与夏葆元老师的一面之缘就是申生兄促成的，是他特地带我去的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回来的时候还问我看到葆元他们单位的这幢楼眼不眼熟，我说是有些眼熟，他狡黠地一笑：这是电影《红日》里国民党军官开会出来时的那幢楼！

认识申生时他还在上海戏剧学院作学生，怪不得他的素描和色彩都是那么棒，原来他曾追随过葆元，现在我知道了。

　　申生是个很热心的人，在上海画界有很多朋友，毕业后曾在上海美术出版社作美编多年，后来又去了油雕院，成了职业画家。人美在绍兴路的一幢花园洋房里头，我常去那里玩儿，常钻进他们的图书室里看画册。有一本儿外文版的《伊贡.佐尔》画册，我翻拍了许多照片，还拿回学校给同学们看。至今我看到的有关伊贡.佐尔的画册都没有一本儿有那时人美的好，很多画，现在出的画册中都没有。可惜，底片被大家抢着扩印，最后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想起王申生，又让我记起他的好友黄启后，看看这个名字就是要当教授的。他是申生的同学，后来在上海师大当了老师，这些年已经画出了自己的一套风格，受到很多藏家的青睐。

葆元老师还有一位好友，也是他的搭档，曾一起画过许多连环画，他叫林旭东。林旭东家住在淮海路，父亲是爱国人士，也是金融家。旭东人很好又和气，一点儿没有所谓的沪上大户人家的那种傲气，但人很有才气。他曾和陈丹青一样去江西插过队，可呆了没半年就回来了，说受不了那个苦。老爸毕竟是有背景的人，里弄里也没敢说什么，所以他一直在家画画，再也没去江西。旭东家里房子大，专辟一间朝淮海路的给他当画室，里面有很多画册和石膏像，羡慕得人都受不了，所以，也常有画友前来，钻进去就不愿出来。有一次我去，正好碰上汤沐黎，也是去借画册的。

　　旭东人虽然和气，但骨子里是很有上海人的哪种傲骨的，尤其是在绘画方面，能叫他服气的人很少。没办法，他确实画得好，正是因为他的才气和在圈内的名气，也给他带来了麻烦。按他的功底考个中央美院是随便玩儿玩儿的，可就是这个中央美院让他考了两次，最后是以年画连环画研究生的身份被录取的。说真的，凭什么啊，那时的中央美院油画系能有几个老师能和他比啊？！可没办法，在人屋檐下，不低头也得低。后来毕业他没回上海，去了北京电影学院，作了一名老师，现在估计早是正教授了。据说贾樟柯在创作思想上受他的影响很大，所以才出了许多有想法的作品。

陈丹青的家也是林旭东领我去的，那时陈丹青的家还在人家的楼顶上，屋顶是尖的，进去还需要低着点儿头。那时陈丹青刚在西藏画完《泪水洒满丰收田》，在北京展出时引起轰动。那次全国美展我正好我在北京，看了那个展览，真的太牛了。他的画前人最多，非要挤着进去才行。人人都说：上海的陈丹青，真厉害！

　　后来中央美院李天祥、赵友萍两位教授合著的《写生色彩学》中特意引用了他的这幅画。可人们哪里知道，这么结棍的陈丹青那时的编制还在南京附近的一个骨灰盒厂呢。

看完画册，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其实夏葆元也给陈丹青画过素描半身像，可惜这里没有。

2009.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