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

邱宝瑜

经历了春的播种孕育，夏的花开成长，每年的七八月份便迎来收花生的好时节。

儿时，我也参与过丰收的辛劳与喜悦。

为避开酷热的大中午，人们得赶早下地里干活。当时天刚蒙蒙亮，母亲一前一后挑着两个大大的空箩筐。我央着母亲带上我，她同意了，我高兴地屁颠屁颠紧步跟上。

清晨曦光初现，空气格外好，有点儿清凉，有点儿湿润。刚开嗓的鸟鸣正准备唤醒万物，远山像披着黛青色连衣裙的少女，正亭亭玉立凝视早晨的乡村。

很快，我和母亲便来到了地里。这儿已呈现一片忙碌景象。农民们个个弯着腰低着头穿梭在田间，忙着手里的活儿。

母亲说今年的花生长势不错，收成应该可观。

我不懂什么是长势，只见着一株挨着一株的花生丛，椭圆形的叶子由绿变黄变枯，有的逐渐脱落，湿湿的还残留着昨夜的雨露。

母亲说趁着泥土湿润松软是最好挖花生的。说完弯下腰扯住一株花生的茎叶，左右摇动，然后用力一拽，花生便顺利出土，动作一气呵成。连根拔起的花生包裹着一层泥土，夹带着特有的清鲜。

我见母亲一甩一晃，原本覆盖着的泥土“唰啦啦”抖落，露出了花生的真面目。像一串串铃铛似的挂在根须上，密密麻麻相互依偎。我数了数，一共十几颗呢。

接着，只要一手抓住果实一拧，便能让它们悉数落入箩筐里。根部顿时变得光秃秃了，剩下的茎叶则被整齐安置在一旁，等待阳光暴晒。

花生虽连根拔起了，但还有个别遗落在泥巢中。母亲说，种植不易，不管好坏，都应颗粒归仓。

由于年纪小力气跟不上，母亲就让我负责捡起遗落在地里的花生。

我看着指头大小的花生，粗糙又坚硬的外壳，凹凸不平。打开外壳，却见得一对诱人的花生仁，粒粒红润，颗颗饱满。忍不住偷吃几个解馋，坚果特有的清香味道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满足感爆棚。

不禁感慨当初仅仅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在土里默默无闻，经过春夏两季的洗礼，却能长出这样的累累硕果。虽其貌不扬，却有着可口的味道。

我猜想着，遗落在地里的花生是还眷恋着土壤的温度吗？不然不愿随着母株出土？想来，花生也是有感情的吧，只是它不知道，明年春天，这儿还是它的家！

不知不觉，太阳已升得老高。我看到母亲已是汗流浃背。大热天收花生可真是累活，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而这种专注，正是庄稼人对劳动果实与生俱来的尊重吧！

眼看箩筐就要装不下，母亲艰难地直起腰，笑着说已经满筐了，那咱回家。

回到家，也是忙碌的开始。一家人择一阴凉地，坐在成堆的花生旁，开始择花生。先挑出发芽的和未长成形的。不是要扔掉，而是等晒干后可以拿来换成油。

那个时候，总能听到一声声“换花生油了”在村里边穿街走巷地吆喝。声音带着笑，仿佛知道今趟肯定有收获。

挑出来好的花生，母亲会将大部分平铺在院子里头，趁着大太阳晒干。一小部分则准备一个大木盆，一遍又一遍清洗掉泥土，直到干净为止，再弄一口大锅开始做水煮花生。只不过是简单的一层花生一层盐，不一会儿就闻到满室的花生香味，直叫人食指大动！

热乎乎的时候最好吃了。剥开外壳，原本穿着红衣的花生仁现在却变成褐色了，味道则更好，香甜软糯。顾不得烫嘴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送，那叫一个享受。简单的水煮花生，用它的美味慰劳忙碌了一天的人们。

吃不完的同样要在太阳底下晒干，这样可以存放很久。我爱吃熟的，记得嘴馋时会偷偷跑去捡来吃。熟的花生因为有洗过，所以总能一眼辨出。但也挨了母亲不少骂，说太阳下暴晒的花生有暑气，吃不得。

哪管得了呀！毫不起眼的花生在当时，在小伙伴的心中，是风靡的永不厌烦的零食。每次出门找朋友，衣兜里总会藏着几颗，骄傲又高兴地与伙伴分享。

这普普通通的花生经过母亲的巧手，还能变成好几样美食。现在想起，依然是那么熟悉的味道，从味蕾开始蔓延，直达心扉！

一直觉得，花生是所有粮食中付出最少回报最多的。几乎不择环境，只要有泥土，便能顽强孕育果实。

它不仅美味营养，且全身是宝，没有浪费。果实可换油可食用，在田里晒干的茎叶还能收回家当柴火，燃烧在灶膛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正是它生命的绝响！

我记得，母亲还会捎一些寄给远方的亲人，因为他们常年在外生活，经常想念家乡的味道。

当这不起眼的花生漂洋过海如愿送到亲人手中时，我才知道，花生也是一捻深深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