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春天]香椿芽

五溪明月

难忘最是春天的美味

　
昨夜入超市，遇见香椿芽！心中惊呼“春来也！"

颜如翡翠，色似玛瑙，泛着琥珀光泽。一簇簇，一扎扎，新鲜欲滴，秀色可餐！

香椿树是我人生中最早见到，熟悉并喜欢的树种，没有之一！

就因那长在枝头或树干的香椿芽。更难忘的是那母亲做的“凉拌香椿芽”！

时间回到七十年代初。
因为祖辈的包办，母亲嫁到我的出生地，沅陵县马底驿一个叫中山岗的小山村。
那时还是生产队。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无无粮无劳力。
母亲是长沙下放的知青。曾经见过母亲年轻的一张照片，锯齿边，大约三寸的彩照。照片上的母亲，十八九岁。穿着白衬衣。乌黑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双手指尖抓着发梢。鹅蛋型脸庞，皮肤白里透红。笑靥如花，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一看就知是大城市的人！

母亲是勤劳之人。家务从小都会，生产劳动却要从头来。生产劳动一时难上手，队长分配母亲守麻雀。那时一个正常劳力一天10分工，母亲只5分工。 年底分粮食，按工分多少来分。劳力多工分高的家庭粮食就多，劳力少工分低的就呵呵了。分不到粮食是小，还要欠生产队超支款。因为平常粮食支过头了，年底还得用钱补上。

当时母亲已是三个孩子的妈了。我是老大，老二老三是妹。随着人口的增多，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能填饱肚皮是那时最大的理想！

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母亲守麻雀时，生产队有食堂。劳动的人中午有一小瓦钵蒸饭。配的什么菜忘了。那年代是没肉的。隐约记得是一点干萝卜丁而已。母亲领到午饭，很开心地交到我们手中，叫我三兄妹吃。当时我们坐在生产队仓库旁，一个高高泡谷种用的空木桶里，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钵底朝天，颗粒无剩！这是我人生中最香最甜最难忘的一餐饭！也不知道母亲为了我们自己却饿了多少回？现在想来，怎不给母亲留一口呢？

粮食都经常断，不用提菜了！虽有点荒山地，无劳力无农具，无法耕种。

母亲为人和善。邻里乡亲相处融洽。条件好的看母亲不容易，东家给点萝卜，西家给点白菜。就这样艰难度日！人口还在增加。我六岁那年，弟弟又岀生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家蔬，就弄野菜。一年四季山上野地生什么吃什么。母亲在乡亲们带领下上山下地，认识了各种各样能吃的野菜：厥菜，竹笋，麻秧苦；地菜，田苦，马齿苋；胡葱，水芹，竹儿根；枞菌，鸭掌，地木耳……

香椿芽也就走进了我们的世界！

　
当年老屋东边陡坡边，长着两棵两层楼高的香椿树。
春天来临，几场春雨过，气温乍暖还寒，香椿树枝头或树干上就悄然无觉地抽岀许多嫩芽，油油的还泛着一丝丝醉人的红。

那东一朵，西一朵，像调皮小孩子头上留的几撮毛，甚是可爱！

常言道：“门前一棵椿，青菜不担心。”

当眼见椿芽长到5cm长的就可采收做菜了。采收的过程我们叫"打春天”。母亲把屋门口晾衣长竹篙取下，带着我们浩浩荡荡地来到树边，打香椿芽……

俗话说：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如木质。

此"雨”为二十四节气之一，谷雨也。

谷雨前打的香椿芽为野蔬之极品。

唐诗云：“嫩芽味美郁椿香，不比桑椹逊几芳！”

看来古代文人骚客早对香椿芽已是情有独情！连宋代文豪兼美食家苏轼，也推崇食用。他说“椿木实而叶香可啖"。

谷雨之后，椿芽成叶。口感如柴，唯余香气耳！

香椿芽能做的菜有几款经典：

香椿炒鸡蛋，香椿拌豆腐……而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凉拌香椿芽最简单！
母亲把打来的椿芽，拾掇干净。有条不紊地进行下面的步骤：
第一步，洗椿芽。

用挑来的井水浸洗几遍，装碗备用。
第二步，做“油炸辣子”。

准备一把干辣椒，切碎。入热锅加菜籽油炒焙至金黄，捞岀，放入"臼钵”中，用木棰捣成末。加点咸盐和少许开水，佐料“油炸辣子"完成！
第三步，焯水。

据说香椿芽中含硝酸盐和亚硝酸盐，这些是致癌物（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啊！）。通水焯水，可除掉大部分有害元素。尝鲜香椿芽，此步定不可少！
第四步，调拌。

椿芽焯好装盘，舀几匙油炸辣子一拌，凉拌香椿芽完成！
开整！入口鲜，香，辣，脆。那爽！可谓人间一绝！

母亲是自强之人。外表文弱，与世无争，骨子里却倔得很！自己不会的劳动技能，咬牙也要学会。在那缺衣少食的时代，即使挨饿受冻，也从不动别人的一分一毫。

在她的影响和带领下，上山下地，我们也变得无所不能！山上田间地头野菜野果都熟悉得很，且能分辨！一年四季都可以源源不断地弄来。

另有一种椿树，叫臭椿。发的芽和香椿差不多。经常有人误采误食，甚至中毒！嘿嘿！凭俺的法眼，还没上过当呢！

八十年代后，母亲返城入厂。家里孩子又增加到六个了。粮食有低价供应，菜是要花多钱买。母亲虽有工资，儿女都在读书，每月也是紧巴巴！
只要我们有空，山上河沟野地树上出什么野菜，就按季悉数采回。大树椿芽瘦，弄费劲！小树椿芽肥，手到擒来。常常我们自己“凉拌香椿芽"，方便！
每年春天，香椿芽都会如约地出现在饭桌上。可以说，香椿芽伴随着我们成长！

零三年以后，我在深圳。那边也没见到香椿，不知是怎样让我又想起了。我跟母亲说了。母亲居然给邮寄了一些干品来。同样是做凉拌，味道同样美美哒！

后来知道母亲为筹办这个东东，大费周张！我沉默了……母亲毕竟上了年纪，不能上山下地去自找，只能花高价从市场上买来。鲜货当时不好邮寄，易坏。母亲还要择，洗，焯，晒，收，包，寄……要费很多手脚！特别一提的是，在去镇上邮寄的途中，过河把脚崴了，几个月才康复。当时所受的痛苦她谁也没说。而对我，母亲从来没要求过什么！……想想这些，我就是逆子啊……！

　
母亲是无私乐观之人。一生为儿女含辛茹苦无怨无悔；坎坷硬是当平地走，从不诉苦；艰难时世笑颜面对，从不抱怨；无论生活再怎样待她，思想也不走极端。对我们，就像香椿树，从来只是给与，而无索求！就为她深深爱着的人儿！

去岁母亲因病作古。如今正是椿树枝头泛“琥珀光"的时候，可母亲再也不能为她牵挂的人做“凉拌香椿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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