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人生中的第一次</h3><h3> 一九六六年六月二十九日这一天,在上海火车站,有一列即将开动的火车,它将把二百多名上海青年男女运往新疆。站台上早已站满了人群,他们是这些青年的父母、亲戚或者朋友。</h3><h3> 当一队队身穿绿色军装(没有领章没有帽徽的军装)的青年男女出现在站台上的时候,站台上的人群立即骚动起来。送行的人们急忙地寻找他们各自的孩子。我是这些青年中的一份子。我看见了我的堂哥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向我走来。我赶紧过去。“杏翠,这花是给侬的。”“谢谢你,阿哥。”我放下小木箱,让它立在地上,然后接过了鲜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别人送给我的鲜花。“我过去把你的爸爸和妈妈接来,我们一起照一个相片。”我的堂哥哥说完就匆匆离去。我站在原地等他们。 </h3><h3> 我的耳边充满了人群的喊声、说话声。我看见知青们跟他们的父母相聚在一起,父母们都用手搂着自己的穿着军装的孩子,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身穿绿军装,头戴绿军帽的十六至二十五岁的青年和他们的家长们都沉浸在当兵无上光荣的情绪中。我还看见有些知青跑来跑去,上车下车的,男青年身姿矫健,透着帅气,女青年清秀美丽,露出略微羞涩的笑容。他们真好看呀。我今天也是好看的。我还有一束鲜花呢,我可能是有生以来最漂亮的时候了。我低下头, 让花朵轻吻我的脸颊。</h3><h3> “杏翠,杏翠,”我听见我的父母喊我的名字。我笑着向他们招手。我们四个人站成一排,我站在父母之间,我的堂哥哥站在我的父亲的另一边,我们的背后就是那一列将要把我们知青送到新疆去的绿皮火车。就在这一特殊时刻特殊地点,拍了一张珍贵的照片。这张黑白照片已经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深处。</h3><h3> “请上海知青朋友们抓紧时间上车,火车就要离站了”。车站的广播在催我们上车。“爸爸,妈妈,我走了,你们放心好了”我匆匆告别了父母,跟着队伍上了火车。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火车车厢,发现它跟电影中的火车车厢并无差异。我找到了我的座位,将木箱举高,把它放在座位上方的行李架子上面。我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那些青年们都挤在窗口跟站台上的人们讲话,我也找了个窗口,向人群寻找我的父母。我看见他们了。“爸爸,妈妈,我在这儿!”我向我的父母挥动着手中的鲜花,大声喊着。我的妈妈不停地用手绢擦她的双眼和脸颊,她正哭得很伤心。我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到我,但是我确信她听到我的叫声了。我妈妈的视力不太好,可是她的听力极好。我的高个子的父亲正举着手臂向我挥手。我的爸爸是上海邮政总局的一名驾驶员。他正强颜欢笑对我示意。我很内疚。因为我让他失望了。他原本希望我能成为令他骄傲的大学生,却不料我立刻就要离开家人了,我要去新疆,去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六月十五日,我刚结束由学校组织的下农村劳动 的活动回到家,碰到了新疆招人的事。我把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建设兵团农三师麦盖提团结农场当成了想象中的解放军部队,就放弃了上大学的理想,坚决要去当兵。我趁母亲不注意,偷出了户口本,自己跑到派出所,把自己的户口迁出上海到新疆了。当年,我们有很多青年都犯了这个同样的偷自家户口本去办理迁到新疆的错。谁也不明白一旦没了户口将要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产生什么严峻的后果, 除了那些从边疆过来招人的工作人员。他们轻易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他们利用了上海青年的单纯,利用了上海市人民对共产党的信任和热爱。这些招人的人应该诚实地向知青们介绍未来的任务才对呀。但是他们是绝对不会透露实情的。事实上,从这一年开始,全中国人民都将进入十年文革动乱时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h3><h3> 没多一会儿,火车的汽笛声响了,火车开始移动了,车站上响起了激动人心的呼喊声,支边青年们和送他们的人们都用足了力气大声喊叫,作为最后的分别。我用力把手中的鲜花向我的父母抛过去,让鲜花带去我的祝福。我还想见到一个人,可惜没见到。他是我的校友,比我高两届。我俩都是学校共青团学生干部。我能感觉到他喜欢我,我也喜欢在课间的操场上,或者放学以后的学生干部的活动时见到他。可是我们之间从未说过敏感的话语。在后来的通信中,我得知他来了火车站,站在人群后面,目送了我的离开。知青们就这样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故乡,满怀豪情地奔赴边疆区去了。</h3><h3> 很快,车厢内外都变得安静了。我在的这一节车厢里,好几个女生在哭鼻子。有些人在说话,好像他们原来就认识。我是谁也不认识,因为我是出自正在读书的在校生,除了我以外,可能还有五、六个在校生,其他的人都是来自上海市不同地区的待业青年。 </h3><h3>我站起来,从行李架上取下小木箱,从里面拿出纸和笔,我想给我的父母写信。</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 </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