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董北北

1924年姥姥出生在东北农村的一户不算贫困的农家，姥姥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其实应该还有一个弟弟，小时候姥姥经常对大家说，她这个弟弟是最有出息的人了，上过学读过书，是吃公家饭的，在水利局工作。不幸的是在他年轻的时候参与修渠的水利工程掉到坝底淹死了。每每提起，她都唏嘘不已。姥姥的哥哥我叫他大舅姥爷，和姥姥家一趟(gai)街，住在老房子里，和姥姥家仅隔了几个院子，大舅姥爷家住着我的太姥爷，所以小时候我总去他家，最喜欢的是摸太姥爷的胡子和他头上的小肉包(突出的大痦子)，太姥爷一边享受着一边抽着大烟袋，把儿女们买给他的糕点偷摸的拿给我吃，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极幸福的，因为和我差不多大的她的重孙子和孙女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姥姥的两个妹妹一个嫁到市里，一个嫁到外村，但那两个兄弟都住在前街(gai)，而且每家都有好多的我的舅舅和姨。所以在小时候我的认知里，整个村子都是我的亲戚，姥姥也经常带着我到各家去串门。现在想来自从弟弟降生以后，我整个的童年时光差不多都是在农村姥姥家度过，有时候回忆起童年，满脑子都是姥姥家院里的豆角架，黄瓜架和一池一池的蔬菜以及墙头上的窝瓜、院墙边挂着的西葫芦，再有就是和村里的孩子们疯跑的场景。记得有一次担心姥姥不同意给我买冰棍吃，我偷拿姥姥的鸡蛋去换，不过还是被她发现，姥姥颠着小脚赶来，拿2分钱又把鸡蛋换了回去。姥姥说鸡蛋是留给我做鸡蛋糕的。

姥姥18岁嫁给姥爷，姥爷性格是木讷的，在我的记忆里姥爷的工作就是给生产队喂猪，喂马。后来有一次在给牲口砸草的时候不幸扎去了3个手指，从此失去工作能力。他们一生养育了七个儿女，五个女儿两个儿子。我的母亲就是她的大女儿，母亲其实是有一个哥哥的，不幸的是在他7岁的时候因为拉肚子死了，母亲下面的妹妹叫小翠，出生没几个月也夭折了。在我小时候母亲总说她是上克兄下克妹，命硬！母亲小时候总有病，姥姥就背着她到10里外的荒地大兵营去看病，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会有光闪过。由于身体不好，母亲虽然是老大，却没干过多少农活，一直在学校读书。在那个年代姥姥一直把母亲供到初中毕业，成为令很多农村女孩羡慕的小学老师！

我的二姨小名叫“带兄”比母亲整整小了5岁，没上过几天学，不是不让她上而是不喜欢。母亲说她就是一个假小子，最喜欢的任务就是放猪。但我这个二姨对我却是极好的，她会给我做最新款的绣花衣服，好看的裤子。我记得有一年春节她给我做了一件红色的小外套，胸前绣着花，我在那群农村孩子中风光了很久！

我想那时候姥姥最喜欢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大舅，因为大舅是姥姥生了3个女儿之后的第一个男孩，出生在1956年，就如母亲说，你大舅是我们姐三个背着长大的，你大舅吃饭都是荤油拌饭。初中毕业后，我的大舅也很出息，成为了村子里唯一的兽医。但对于他的婚姻姥姥却是很有封建残余的，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大舅因为婚姻和我的姥姥反目成仇，即使住在同一个村子，大舅一家将近20年没和姥姥来往。后来大舅在50岁那年因长期嗜酒如命生病去世，姥姥伤心欲绝，把大舅安葬在离他爷爷不远的祖坟旁。从此姥姥和50岁的大舅妈和解 ！

母亲最小的妹妹是我的五姨，五姨只比我大6岁，她小时候脸上长了很多瘊子，很不好看，于是大人们给她起外号叫“五垮”五姨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那时候谁一叫她的外号她上去就挠，大人们就会开心的笑！在五姨小时候我想姥姥是不很重视她的，但当其他的姐姐们相继出嫁，五姨却成了姥姥最贴心的小棉袄，那时候五姨脸上的瘊子早就没了，女大十八变，我的五姨竟然长成家里最漂亮的姑娘，而且温柔体贴。至今姥姥的房间里还摆放着她们母女俩的照片，那时候五姨站在姥姥身边真的很美丽。23岁那年，五姨做了最漂亮的新娘，我还记得我的小五姨夫那年只有21岁，也长的一表人才。我们送五姨出嫁的那天我看到姥姥哭红了眼睛，脸上却带着笑！婚后五姨很幸福，也经常来姥姥家看望姥姥，或帮忙种地收地，极尽女儿的孝道！我的小老姨夫也是有史以来我姥姥最钟意的女婿。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在五姨和五姨夫结婚三年后的秋天，五姨来姥姥家帮忙收甜菜，收到一半，感觉头昏就回家想歇一会，这一歇就再也没醒过来。那时候村子里还没有汽车，大家就用门板抬着她往医院跑，从村里到镇上20里地，二姨后来说，不知道是怎么跑去的。大夫告诉我的失魂落魄的亲人们，五姨怀孕了，是宫外孕！但却因为时间拖延和一路的颠簸，再也没能唤回我的五姨年轻的生命。那一年五姨26岁，我的姥姥66岁。我不知道姥姥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我只记得姥姥很久很久都处在半疯狂的状态，看见人就哭，大冬天的坐在房前的窗台下发呆，头发凌乱，风烛残年，大家都以为她熬不过那年冬天。

时间真是冲淡痛苦最好的良药，姥姥终于还是走出来了。往后的日子，她像以前一样含饴弄孙，张罗着整个家庭的大事小情，关心着每一个孙儿嫡女的生活。到如今30年风云变幻，不论是农村还是城市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的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当上了爷爷奶奶。可是我的姥姥依然硬朗，谁家有事都要去看看，最开心的就是看着她的重孙女，重孙子们健康的成长。如今她最大的重孙女22岁，最小的重孙子刚刚出生。姥爷也是长寿，90岁那年离世，她们相濡以沫的走过了70个年头，姥姥也成为了我们家族里真正的老寿星！

过往的日子如今于姥姥来说仿若过眼云烟，再也没听她提起，只是近两年有些小脑萎缩，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但大家都知道她的心是敞亮敞亮的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