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3月2日 阴<br></b><b> 天将破晓,部队开始集结。<br></b><b> 步兵发起攻击之前,全营重火器集中向650高地轰击。炮火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凌厉的冲锋号划过黎明的天空,“冲啊——!杀啊——”我随着战友一道呼喊着,沿着昨天已经经过的山腿,向山腿顶端的平台发起冲锋。这段距离大概有500米,乔木林密,灌木丛生,合抱粗的大树比比皆是,山林之中云雾缭绕,能见度很低;山腿顶端和主峰的守军没有动静,我们蜂拥而上。</b></h1><h1><b> 距山腿顶端约100米时,前方枪声大作,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高射机枪响成一片,中间夹杂着迫击炮、手榴弹、枪榴弹的爆炸声;进攻部队前边的倒下了,后边的趴下了。我就地卧倒举枪准备射击,面前有一双脚挡住了视线,我的头紧顶着前面人的脚了,想朝后退退,又蹬着后面人的头了,左面右面人挨人,部队没有展开,全挤一块了。这会儿要是落下几发炮弹,人员伤亡可就大了。<br></b><b> 冲锋号在右侧再次响起,扭头一看,全营各连的司号员在营部号长的带领下,站在一个洼地里拼命的吹号。步兵们再次跃起呐喊着向前冲锋,越军的猛烈火力再次寻声打来,把进攻者死死的压制在地上。不少战士开始利用那些合抱粗的大树做掩护向敌人接近,而老兵们则利用沟沟坎坎快速匍匐前进。结果许多人都被打倒在大树后面;他们可能忘了,步枪在100米的距离上能射穿20厘米砖墙、40厘米的木头,更何况重机枪、高射机枪!<br></b><b> 看着部队进攻受阻,连长急得大喊:重机枪!重机枪!可扛枪架的上来了,扛枪身的还没能上来。重武器用不成,轻武器火力不够,进攻被迟滞,伤亡进一步扩大,战斗呈胶着状态。</b></h1><h1><b> 久攻不下,各级指挥员焦躁不安、急火攻心,营长举着机头大开的手枪点着连长额头:“妈卖X,你这仗是怎么打的!老子枪毙了你!”连长转而将一腔怒火撒向排长、班长...。直到这时指挥员才想起配属的军、师重炮集群。此时,靠前的部队已经接敌,只好下令后撤200米。我们开始后撤,敌军的火力追着打,又有不少人倒下;我所在的连部三个通信员,一个为掩护连长后脖子中弹、负了重伤,另一个是谌奇军,我们一起后撤时他后胸中弹倒在了血泊中。<br></b><b> 十分钟后全营人马撤了下来。指挥所开始呼叫集群炮火,并报告越军阵地坐标位置。三发炮弹呼啸着飞向650高地,报务员在修正弹着点,又是三发炮弹落地。</b></h1> <h1><b> 少顷,成群的炮弹从天而降,山摇地动、硝烟滚滚、火光闪闪,越军阵地顿时成了火海,爆炸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稍后炮火开始延伸,步兵紧跟着发起冲锋,枪炮声、军号声、呐喊声震天动地。我随着人群从山腿右侧的洼地边行进边射击,很快就占领了山腿顶端的平台。</b></h1> <h1><b> 战壕里外横七竖八全是死人,有越军也有我们的。</b></h1> <h1><b> 攻击部队没有停顿继续向山顶冲击,透过迷雾和透空的山梁能清楚地看见上边越军鬼影幢幢,我冲着影子一阵狂射,黑影翻滚着在视线中消失。在步、炮协同的凶猛打击下,越南人撑不住了,侥幸活下来的开始向东溃逃。两个弹匣的子弹快要打完时,我们完全占领了650高地。阵地正面的越军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山顶的大石头上架着几挺高射机枪,旁边趴着两个死去的越南人,阵地的反斜面大片的新土清晰可见,到处是敌人遗弃的武器装备。<br></b><b> 布置好警戒,部队开始搜索前进。在一片杂草中我发现一条军用腰带上穿着一个指北针一支五四式手枪,毫无疑问这是我军哪个指挥员扔下的。在作战中越军也十分清楚“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面对进攻者他们往往都是先消灭佩带手枪者。五连副班长高国友就是因为和其他排长调换了武器而被越军打死的。我把手枪从枪套里抽出来揣进裤兜里,把指北针装进挎包里,继续搜索前进。阵地上见到的越军都没戴领章帽徽,左胸口袋上方用红线缝了两个字母,右上衣口袋里装着自己的领章帽徽。我从一个军官模样的死人上衣兜里翻出一沓带血的钱、一副少尉军衔的领章。他身边的轻机枪枪架被打断,弹盒上满是枪眼就像是蜂窝煤球。在他不远处是我们的一个已经牺牲了的烈士,一脸血污,面目全非。搜索到环形阵地的右后侧,猛烈发现对面山坡上有一个人在慢慢地向坡上爬,我们几个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拿准是敌是我,几支枪口瞄准了他。犹豫间,指导员上来了,他用望远镜望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准是谁,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爬过坡顶不见了。事后分析应该是越军人员,否则的话不应该与我们相背而行。<br></b><b> 搜索临近尾声,猛然间想起那两个朝夕相处的战友还倒在半山腰,我招呼起连部的另两位战友一路狂奔回到山腰寻找他们。脖子受伤的通信员已转运下去,谌奇军却陷入弥留状态,没等抬下山就停止了呼吸。抱着他的遗体,大家拼命地呼喊,幻想着奇迹能够出现,但一切都是枉然。谌奇军面色苍白,双目微睁,无神地凝望着遥远的天际。我几次尝试着合上他的眼睛,但不多时又睁开了,仿佛向苍天诉说着什么。是啊,他才21岁,人生的道路刚刚开始却噶然止步,于心不甘啊!我们围拢在谌奇军身边,含泪替他擦去脸上的泥水,用雨披将烈士遗体包裹好交给了负责往后运的民兵。<br></b><b> 原路返回,途中又遇见了我曾经一个班的江西老表李少屏,遇见了同一个连的江发林、邵泽军、李炳华,遇见了一块参军入伍的老乡李民、高国友,遇见了许多我相识和不相识的战友,他们永远的倒在了650,永远的睡在了异国他乡。<br></b><b> 望着牺牲的战友,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人人牙关咬的嘎嘎直响,个个满脸泪水流淌,复仇的烈焰在胸中燃烧,大家狂吼着端起枪朝着沟里的越军尸体一阵狂扫!<br></b><b> 在返回阵地的途中,又有新的发现。在郭蛮、在昆峰、在650高地,每每打下越军的阵地,都会毫无例外的在其阵地的反斜面发现大片的新土。这一现象引起我们的注意,经过探查新土下面掩埋的是越军死亡人员的尸体,其数量远远大于留在阵地表面的尸体几倍甚至几十倍。据说,越军有这样的纪律,战斗中死亡者的尸体必须迅速就地掩埋。我军攻克越军阵地后所见到的死尸,都是其最后担任掩护任务的人员。</b></h1> <h1><b> 攻占了650高地,穿插任务即告结束,部队开始转入对已攻克阵地的固守,任务也由进攻穿插转变为守卫防御,一来防备谅山守敌向南逃窜;二来阻击河内方向越军增援。650高地山脚下同太公路(同登至太原)沿着奇穷河蜿蜒而过,我们的阵地与奇穷河遥遥相对把同太公路夹在中间。<br></b><b> 修好工事,我和通信员向炊事班借了一口铝锅,两人抬着准备到山脚下小溪里弄些水来。或许是麻痹大意,抑或是紧张后的放松,我们俩四平八稳、无所顾忌的顺着山梁朝下走。走着走着就觉着眼前白光一闪,耳边“咣”的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恢复了知觉,才知道这是越军的冷炮,我和通信员彼此看了看,还好毫发未损,再看看刚才位于我俩之间的铝锅,被炮弹崩了个大口子。这时,营长的大嗓门在离我们二十多米的地方狂吼:“你们两个小子不要命了!快给老子滚下来”话音刚落我俩还真就连滚带爬的滚回了阵地。水没弄来,口渴的冒烟,只好在弹坑中堑壕里刮起带着泥土和水牛尿臊味的黄水汤,放上消毒药片,沉淀一下湿润嗓子。<br></b><b> 山里的夜幕来的早,才17点多一点天就发暗了。连长命令各班排清点人数,然后对全连剩余的50多名防守阵地的人员重新做了部署和安排。我负责守卫的地段大约有三十多米。进入越军先前修筑后来又遗弃的战壕,我前面壕沟外一米多的地方,三具越军死尸或仰或卧倒在那儿。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不会是诈死吧?于是下到战壕外仔细搜查了一遍,在死人身边找到一支五四手枪、一堆黄弹头灰弹壳的步枪子弹和不少的高射机枪穿甲燃烧弹,还找到了一个与我们学时用的英语练习本相似的本子,我就是用这个练习本完成了我战地日记的雏形。忙活完,用力把其中的两个死人踹到下面的深沟里,剩下的没动他,心想就是装死我也对付得了。<br></b><b> 黑夜裹挟着雾霾来临了,我穿上在郭蛮拾来的雨衣,端着缴获的冲锋枪,裤兜里左右各揣着捡来的两支手枪,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前方的有可能出现的声响,随时准备将子弹射向闯入的敌方目标。<br></b><b> “噗”,一块小石子落在了我身旁,我知道这是左右邻的战友投来的,作为回报我向左右各投了一块小石子,一来是相互提醒着别睡着了,二来是万一被越南特工摸哨了,也好早点知道情况提前有所准备。<br></b><b> 这一夜,我感觉出奇的漫长。</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