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榆钱</h3><h3>(小小说)王斌昌</h3><h3> </h3><h3>清明时节,出城、回乡、扫墓祭祖。</h3><h3>妻子是城里人,历来向往乡村,一说回乡便兴致勃勃。据她自己讲,因为爱乡村,爱屋及乌,才嫁给了我。这说辞虽然有点儿牵强,却也让我心暖。</h3><h3>与妻子不同,我生长在乡村,受了不少乡村的风霜雨雪,一经想起那满眼都是泪。尤其在这清明,想起父母那缺油少盐的岁月,想起父母从嘴里省出来然后塞到儿女的嘴里,想起……想起的都是终生无法完成的补偿。</h3><h3>夫妻二人一起登上行程。同床异梦,不,应该是同车异途,我和妻子一个奔向春天的美景、一个奔向那儿时的凄凉。</h3><h3>车里准备了从超市里购买的父母一生从未见过的菜肴,还有一瓶国宴茅台酒。这一瓶酒的价值,在父亲的时代仅仅7元2角,而父亲的劳动价值是每天3角5分。料定,那一代农民是从来没有打过茅台酒的主意的。</h3><h3>上坟的供品还不够,我打电话让村里的堂弟准备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用榆钱蒸的菜团子,另一样是一棵榆树苗。</h3><h3>农村的公路修造的很好,半山坡上也是水泥路。这水泥路是“杜仲种植园”的老板投资的,我可以把车开到墓田的附近。</h3><h3>今年雪水丰富,山地里野菜长得茂盛,山坡上的迎春花开出一片一片的金黄。妻子忙着收获野菜,孩子扑向迎春花的花丛。她们都处在喜悦之中,只有我怀着哀思走向父母的坟头。</h3><h3>坟头前,我用乡村中约定俗成的仪式向父母献上“供养”,点燃香柱,然后朝着坟头五体投地。这时,我料想父母已经在享用“供养”了,便点燃两支香烟,一支献给父亲,另一支自己抽。于是,在俺爷儿俩抽着香烟的烟雾里,便显现了一个个往昔的生活桥段。</h3><h3>母亲喝了一碗榆钱粥然后生下我,父亲给我取的乳名带着“榆”字。这是听父母说的。</h3><h3>缺粮食啊,每当开春了榆树结了榆钱,便是全家人的节日。乡村里家家户户都在院落里栽种榆树,可能是祖祖辈辈饿怕了的原因。</h3><h3>到了一九八二年,改革开放了,粮食总算满足了,但吃榆钱和榆叶的习惯已经成为自然而然。是人们的味蕾对榆钱特别敏感,还是人们对榆钱有着特别的感情?母亲临终之时,回光返照,突然精神抖擞了。“你想吃点什么?点心?豆汁?”父亲问。母亲回答:“榆钱粘粥。”父亲说:“不是季节,榆叶粘粥行吗?”父亲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和蔼,一辈子了,他总是那种带着脾气的语气,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尊严。母亲点点头,“行!”母亲喝了半碗粥,病脸上露出笑容,满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h3><h3>此后的若许年里,父亲每每给我母亲上坟,供品里总有一样榆树产品。“她好吃这一口。”他解释说。</h3><h3>不光是她好吃这一口,父亲自己也好吃这一口。那年春天,父亲眼看不行了,吸着氧气回到家,我立刻准备了榆钱粥。果然,父亲清醒过来,就点了这一样。</h3><h3>上坟的仪式完成了,我喊过妻子和孩子们,“来磕头,送老人们回去休息。”然后我把带来的榆树苗栽到坟头边,“爹娘啊,儿子在城里住,给你老送‘供养’不及时,栽上榆树,二老自己做粥吧。”</h3><h3>妻子和孩子们磕了头便又去忙着踏青,哪有丝毫的怀念。我朝着坟头说:“儿子也上了年岁了,也快到你那里去了,你的孙子能不能来上坟还不一定。那榆钱粘粥的事也就不确定了。”然后问:“你那边有榆树吗?”</h3><h3> </h3><h3> </h3><h3>2018-1-23上午十一时</h3><h3> </h3><h3>手机:15964326801</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