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兰州师专,我的青春……

左公柳

<h3>  早春二月,浓烈香醇的己亥“年”已经接近尾声。夜宿黄河畔的费家营,昨夜的绵绵小雪转换为菲菲细雨,街道湿润,空气中水汽弥漫,充满着一种安逸,宁静,温馨,与暧昧。步行在建宁街道,根本用不着戴手套。从费家营警备司令部,到十里店广场,除了在安宁区医院拐弯向北之外,道路是笔直的向东,向东,再无岔路。依次是孔家崖,水挂庄,师大,党校,……熟悉的地名,熟悉的大树,勾起人刀刻般的记忆,那是一个乡里娃娃的青春岁月,是初出社会的毛头小子放飞梦想的难忘日子。 俄大说,到西房子里把身上擦洗一下,明天就去兰州报到。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初秋,终于盼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前,隔三差五,借着到粮管所买粮、赶集的机会,总要到位于内官营街(gai)上的定西二中缩头探脑地去打听,看看校门口的那块黑板有没有自己的名字,门房玻璃窗后面有没有自己的信件,或者暑假值班老师有没有意外的消息相告。心情是忐忑的,表情是羞红的,仿佛一个正要行窃的小偷,被别人窥破了心底的秘密。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但还是充满着期待。接近秋季开学了,班主任胡影正老师已经在劝我做好“补习”的准备,说按照今年的高考成绩,明年一定能考上一所本科院校,我也在从再不念书,专心务农的同学那里收集旧课本,准备投入新的补习之年,人生的另一场拼搏。那时候,我还不清楚本科与专科的区别,不知道“师范”两个字的确切含义。记得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天气经常性地下雨下雪,每到这个不能下地务农、上学听课的大自然放假时节,一家人或躺或坐在厅房炕上,俄妈说起对儿子未来的期盼,就是上一个师范。师范,那时对我是神圣的,高不可攀的。我们家里经常来客人,都是干部,不是高峰乡政府的干部,就是陪他们的大队干部,和高峰学校的老师。俄大俄妈很好客,他们一来,我知道就能吃上一半碗俄妈、俄嫂子、俄大姐擀了半天,热气腾腾,上面飘着肉臊子、鸡蛋花和鲜绿韭菜段的臊子面。我见过的最大干部,就是高峰乡政府干部和高峰学校的老师,我对他们很崇拜,很羡慕,因为他们是领工资,有粮本,不干农活,衣服穿得干干净净、崭崭新新,还能吃饱饭,吃上农村最好最香臊子面的人。 期盼已久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在一个天气晴好的逢集日,我跟着俄大和大树沟生产队的其他几个人到内官粮管所买供应粮,趁着大人办理各种手续的机会,我又一次鬼鬼祟祟地跑到粮管所不远处的二中去察看消息。不料这一次碰见的是校长李玉庆,平时他非常严厉,脸上从来不带一丝笑容,这一次他出奇的温和,我以为他不认得我,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远远地喊到,“张剑,你考上了,是兰州师专!”我当时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害臊,反应竟然是木呆和迟钝,就像一个惯于失败、甘于失败的人,仿佛失败才是他的必然归宿,而成功与欣喜与他毫无关系,隐藏于内心的还有一层自卑,就是生怕听错校长的说话,内心经受不起命运的丁点儿打击!然而,这一次是真实的好消息,李校长拿出了大红信封,说里面装着录取通知书,还有粮户关系,一定要保管好,按照里面的要求一步步办理妥当。那个威严高大,让人望而生畏的校长,这一天非常慈祥,难得地露出笑脸,给我关怀和温暖,也彻底改变了我对老校长以前的一贯看法。 兰州师范专科学校,从此,我的命运与你相连! 这是我补习一年之后的辛勤汗水结果;这是一九八一年高考失败,连正式考场都没有进过的高考补习生的命运归宿;这是一九八二年高考结束,面对着那个方向有东(上海、南京)西(西安)南(广州)北(北京),专业是五花八门(师范,农业,统计,财政,法律)的广阔天地,我第一次产生无穷无尽想象,幻想着指点江山、驰骋万里的伟大理想后的脚踏实地…… 俄大的安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作为一个农村人,根本没有想过洗澡。我的老家大树沟,不缺洗澡,有的是天然瀑布石门砊、洗羊泉!那里盛夏潺潺清流,从跌宕起伏的巉岩间飞出,伴随着野花芳香,百草茁壮,从高处一泻直下,沁入人的头顶,穿过五脏六腑,洁净着人的肌肤、心灵,清澈无比,略带些凉意,让人不禁打着寒颤……躺在太阳晒得温热的青石板上,仰望蔚蓝的天空,饱享着太阳肆无忌惮、毫无遮挡的直射,聆听着山间的小鸟啾啾,蜜蜂嗡嗡,还会疲惫而酣睡,全然忘记我的羊群,我的坦然面对炎炎太阳、奇倔石峰、溪水清泉,我的青春梦想…… 一大盆掺了凉水的热水,温度刚好不冷不热,一条半新不旧的毛巾蘸着温水,粗砺而舒展地检阅每一寸皮肤——这是第一次脱光衣服,第一次享受俄大不知怎么想起来恩赐我的“洗澡”礼遇,我有些惶恐不安,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突然长大的神圣庄严感!西房子的门缝有一指头宽,我背对着双扇木门,并且有意地躲在门背后,生怕有人看见!我知道,洗了这个澡,明天我就变成了新人,从此与这个普通的农家四合院子,与我的三山夹两沟,清泉石上流、野花遍地香的大树沟告别了,那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烂烂漫漫,希望无限的明天在等待着我,一个十七岁的大树沟青年!<br></h3> <h3>  俄大把我送到了内官营街上,孙彦林又把我引到佛沟门他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和他一起,背着沉重的行李卷坐班车到了定西他爸的单位上——定西县物资局,在他爸的宿舍里住下,第三天下午才坐西安发往兰州火车去学校报到。第一次坐火车,说不尽的新奇与激动,通车的同龄人很多,不敢和他们说话,听着听着,才知道他们也是去兰州上学的。看着铁路两边的白杨树被疾速行驶的火车远远甩在后面,看着一座座车站挨个儿经过,看着火车窗外没有见过的景象——比大树沟还大的山,比内官营还宽阔的川,还有那新奇的树木,田里的庄稼,真是心潮澎湃,浮想联翩。哐当一声,火车停了,有人说,兰州到了,于是人群纷纷涌下车厢,挤出高大的建筑物,已经到了夜晚,然而外面是灯火通明,车流不息,人头攒动,啊,俨然是来到了心中的圣地,大学的殿堂,生活的天堂。我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之中! 一辆印着“兰州师专”字样的大班车载着我们背着方块行囊,手提装着大脸盆、铝饭盒塑料网袋的同学们向着心目中的天堂奔去。穿过宽阔的一条又一条街道,拐过一个又一个十字,然而那个热闹非凡、灯火辉煌的目的地就是到达不了。灯光越来越稀少,街道越来越黑,车速也越来越慢,在经历了漫长的期待后,班车终于在一盏两盏三盏路灯下停住了,我的心凉了半截,这就是我充满期待,热情向往的大学吗?在老师和比我们大一点同学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宿舍,安当好了行李,吃了从老家带来的白面馍馍,模仿着别的同学刷了牙,洗了脚,忐忑不安地睡着了。 第二天接着办完其他入学手续,就和同班的定西同学结伴到学校里面和学校周边去逛。学校建筑物不多,有一座男女生出入的宿舍楼,一栋青砖教学楼,此外就是几排平房和操场了。学校外面是平展展的农田,种着西红柿、辣椒、黄瓜等。听说黄河就在学校后面,我们几个人就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一直走到了黄河边!书本上的黄河,我终于与你相见;梦想中的黄河,我将与你朝夕相伴;奔腾不息,恢宏壮观的母亲河,我们将从此结缘,同呼吸,共成长! 学校是偏僻了一点,心里是委屈了一点,但是想到自己考了那么一点点成绩,又是高峰山上来的土包子,在这里毕竟是稳稳地捧住了金饭碗,加之学校老师同学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咆哮东流的黄河日夜可以做伴,于是沮丧的心情慢慢消失,并且逐渐爱上了兰州师专,爱上了安宁,也没有了仰望兰大(兰州大学)、师大(甘肃师范大学)、工大(甘肃工业大学)、铁院(兰州铁道学院)同学时的自卑和失落。 师专的伙食比上定西二中时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倍。上高中时,一周步行二十多里路,固定地要到大树沟老家去背伙食,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日下午返校,一般的标配是凹底锅烙的苞谷面锅盔三个、晒得干透的和馇面两斤多(估计)、清油二两(用一个扁平的小瓶子装着)、煤油一斤。踏着泥泞的小路,爬着崎岖的弯弯羊肠小道,盯着烈日,吃着手扶拖拉机和五十五大拖拉机扬起的灰尘,欢乐无比地重复着从内官营川里到高峰山巅,从大树沟里武装起食粮,倒背着夕阳,奔向书声琅琅的二中校园。每天的伙食是,早晨半个的半个苞谷面馍馍,中午和晚上是用六个捻子的煤油炉子煮和馇面饭,要煮到由干青色变为白黄色,需要好长时间,煮熟后,滴上几滴清油,放上几片发黄的韭菜咸菜,就成就了一天的主要生活任务。还有一半的一半的苞谷面馍馍,就是夜餐,从昏暗的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盏下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后,啃上几口,算是对自己的嘉奖和一天任务圆满完成的鼓励。有好几次,几个同学给我说,你把饭没有煮透,饭没有熟,我不以为然,说天天是这样啊,熟着哩。每到星期六上午,我的伙食计划还会失去控制,原因就是每当天气很冷和运动过量,或者是馋涎欲滴的时候,总会一口一口地掰着那帆布提包里的馍馍,于是寅支卯粮,周六下午的计划会亏空,饥肠辘辘,勒紧裤腰带,盼望着回家,回家!这下可好了,一天一斤粮食,二十三块钱的伙食费,早上有雪白雪白的馒头,大米小米稀饭,苞谷面糊糊,中午有品种繁多的菜肴,从来没有见过的排骨,红烧肉,辣椒丝炒肉,蒜苔炒肉,清汆(我们不认识字,经常读作“shui”)丸子,晚上有臊子面、一锅子面,那种生活,分明就是天堂。有饭吃就行,吃饱饭就行,哪里还顾得上主粮多少,粗粮多少。终于享受上了“不劳而获”的“地主”般富足生活,心情自然是欢乐激荡,神采飞扬! 乡下人对陌生事,陌生物,永远是羞怯的,害怕的。面对着宿舍门上的405、教学楼上的203这些神奇数字,我百思不得其解。是班主任张帆在一次班会上有力地支持了我们乡下来的孩子,解开我的心中谜团,也增长了乡下人进城的第一个“见识”。他说,兰州市来的学生不要瞧不起专县来的学生,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不要笑话他们不如你们,像房号、电梯数字这些小玩意儿,见了一次,就会触类旁通,永远记住,而你们不知道的乡里的东西多着哩。班主任的话虽这么说,但是我除了内心“哦”地一声,明白了宿舍数字号码的密码之后,对说着一口普通话,衣服时髦崭新,裤折笔直(男生),裙裾摇摆(女生),皮鞋油黑发亮,走路昂首挺胸,言谈滔滔不绝的兰州城里学生心存敬畏,羡慕。<br></h3> <h3>  专县(专,专区的简称,兰州市民对省城兰州市之外的地区、州的习惯性通称;建国后一段时间,专区是省政府派出管理几个县的行政区域,后来改称为地区)和农村来的同学并不全部像我一样猥琐,孤单,自闭。全班四十二个人,农村来的占一半;二十一双整,男同学十三对。当时甘肃省有四所师专,西有张掖,东有庆阳,南(东南)有天水,中有兰州。划片上兰州师专的有定西、临夏、兰州三个地区、州、市的同学,兰州最多,其次是定西,最少的是临夏。来自会宁县老君坡乡的赵文,与兰州市的同学交流没有一星半点的隔阂,开怀大笑,高谈阔论,留着精神的风头,穿着红白相间的横道长腰袜,色彩艳丽地叱咤在足球场上,风云一时,意气风发。来自定西县的孙彦林,老成持重,一脸憨态,很受老师和同学们信赖,他开学不久就担任我们班团支部书记,时间不久又担任学校团委学生副书记,在全校的学习邓小平文选报告会上谈体会,讲收获,异彩独放,风骚初绽。郭际明同学虽然来自陇西,但他是国营大厂陇西酒精厂的职工子弟,谈吐自然不凡,气派逼人,戴着一副白色眼镜,更是文质彬彬,受到大家欢迎。 兰州市的同学充分展示了大城市里人的高素质,高风格,高水平。搞卫生,抢着做,擦黑板,洗拖把,拖地,倒垃圾,这些陌生的活儿,他们习以为常,应心顺手,非常麻利;搞活动,他们布置会场,挂横幅,摆主席台,迎接领导和老师,让我们这些乡里人自叹弗如,深深佩服;逛市里,游五泉山、白塔山公园,他们主动领路、买票,安排休息场地,抢着买冰棍饮料…… 随着共同相处日子的持续,伴着教学、课外活动、体育活动的开展,四十二个人,不管城里乡里,不管兰州定西临夏,大家逐渐相熟,相知,相近,“同学”,成了大家的共同认知,同学之情,在不断加深,并拓宽着更广的外延。 同学和老师们的互动进一步加强。那个脸上有一大块黑痣的洪浩老师为我们讲解写作课,戴着深度眼镜、个子矮小的精瘦老头张宪衡给我们上古代汉语基础,严谨认真的大高个系主任顾竺讲解魏晋南北朝文学,温和活泛的王士老师讲唐宋文学,骆惠玲老师讲先秦文学,班主任张帆老师讲外国文学,漂亮优雅的许文郁老师讲解当代文学,憨厚诚实的林玮老师讲解现代文学,正当中年的校办主任温金城讲解逻辑学,个子魁梧、脸蛋红润的郗奇讲马克思主义哲学……他们教学风格各异,但是学识渊博,风趣幽默,生动活泼,给我们这些“初生牛犊”打开了一扇扇睁大眼睛看世界的窗口,我们正是在他们的春风化雨、潜移默化下,一点点地长大,一步步的成熟。 上写作课的洪浩老师鼓励同学们积极写作,并将优秀作文在课堂上进行评点。老大哥也是班长的梁存愚同学写了一篇《故乡的甘薯》,写的是他在安徽省老家青少年时期经历的真实故事,感情真挚,故事曲折,听来与名家大家的作品毫无二致,并且更能打动人,尤其是我们这些刚刚上了大学,对文学情有独钟的同学们,有些女同学对他投去了敬佩的眼神,这更惹得大家对他更加艳羡,仿佛他就是我们班的白马王子,神秘偶像。 自圆其说,也可以说成是自援其说,是恩师林玮的亲切教诲。记忆非常深刻,甚至终身难忘的是他安排组织的一次关于鲁迅作品的讨论会,他提前几天就安排大家广开言路,畅所欲言,只要能自圆其说,就是好观点。我不揣冒昧,也是学识浅薄的缘故,从《阿Q正传》中的Q身上受到启发,列了一个提纲,写了一个发言稿,提出了一个“精神胜利法”对于每一个人是客观需要的观点。在这次谈论会上,许多同学围绕主题、宗旨、纠正国民劣根性、发展教育等作了大量的发言,赢得老师和同学们的阵阵喝彩,得到林玮老师您充分肯定。林老师反复动员每一个同学最好都要发言,目光在每一个同学脸上扫视、鼓励,我几次都想大着胆子发言,脸憋得通红,但都是胆怯压倒勇敢,在最后一次林老师的目光扫视到我身上的时候,也许他看到我欲言又止的害羞神情,点了我的名,于是我毅然地站起来,草草地念了我的稿子,当大家听懂我的观点“精神胜利法”还有用的观点时,全班哄堂大笑,我更是憋红了脸,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记不得发言啥时候结束。但是林老师却高度地评价我的观点,支持我的论点,给我评了“优秀”,还说我的观点新颖,能“自圆其说”。这次的谈论对我的一生都有着重要意义,那就是只要论据充足,论证可靠,就要坚持自己的观点。 演讲,是那时候的时代风潮。伴随着李燕杰演讲的风靡全国,兰州师专也是如火如荼,各种活动应接不暇,热潮涌动。校团委和校学生会总是引领时代之先声,班委会和团支部不甘落后,急起直追,也因之一大批同学才华绽放,出人头地,孙彦林,梁存愚,闫彬,郭际明,赵文,董晓玲,赵敏,孙峨……当年的勇敢,睿智,才华,照耀着灿烂的光辉明天! 体育比赛更是力量和意志的较量与坚持。在全校的田径运动会上,个子不高,精神抖擞,眼里饱含希望与坚韧的陈希良同学在万米长跑赛上,一路超越,越跑越稳,越跑越轻松,最终遥遥领先,夺得全校冠军。操场上,女同学,不管是本班的,还是外班的,在他经过的的时候,都弓着腰,拍着掌,冲着他高声喊叫,“陈希良,加油!陈希良,加油”!而他,目不斜视,步履坚定,稳夺第一,创学校记录,为中文841班添彩。 张喜成同学一曲一波三折的《太阳岛上》折服全校同学,金和龙、何坤兰、王如元、苟晓燕同学埋头苦学,创作的诗歌赢得同学的喝彩赞赏。何振军郝增选诙谐幽默,邹宣一丝不苟,刘文礼知书达礼,石正刚杨玉懋风度翩翩,兰俊有岳崟泰李刚憨厚老实,董树良温文尔雅,白辽玲孙岩荔李玉琴娴静聪慧,覃媛华丽萍高艳珠张敏芳漂亮大方,王永胜胡明待人热情……<br></h3> <h3>  最引人入胜还是星期天的黄河边游玩。学校周围是刘家堡农民的菜地,走上三四里路,就到了黄河边。河水滔滔东流去,一片平静在安宁。河边是大片的灌木林,河堤断断续续,弯弯曲曲,我们最爱的是穿过河堤到深入河中的沙洲中捡石头,在柔软的沙滩上徒步行走,遇到水流和缓的河岸边,坐在石头上玩水,洗脚,扔石头,一如我在大树沟石岩上的任性,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入非非。河岸是凸出凹进,各式各样的,最让人向往的是那河之洲,河之屿,河之岛,大树护佑着灌木,灌木丛生着芦苇,芦苇荡嬉戏着白鹭,燕子,长尾雀,百灵鸟……有时,还会走过连接安宁与西固的那道窄窄的铁索桥;有时,还会长途跋涉,不顾疲乏,一直走到钟家河桥。那一条大河,从红崖高耸的天边奔来,西固几座直插云霄、喷着火焰的烟囱,与烟雾薄云缭绕的夕阳相映,形成一幅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丽画卷,我们流连忘返,情意阑珊,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兴奋,遐想!<br>  有一个秋日的午后,天气晴朗,田野空旷,一排排大雁列队北飞,从河岸上空,飞向广阔的仁寿山方向,那训练有素的人字形列队,那目标坚定的飞行航线,那仿佛定格了一般的空中映像,刻在了我的大脑,萦绕了我的年年岁岁,日日月月!仰望,渴望,期盼,那是一个上帝托的梦,大雁是上帝的代言人,而上帝的嘱托,就是我的思索,我的奋斗,当然也有我的憧憬。</h3><h3> 古色古香的青灰色砖楼后面,有一片树林,生长着桃树、核桃树、苹果树、枣树,还有迎春花、丁香花、榆叶梅,在那里,一年大多数时节,绿意盎然,花团锦簇,果实累累!那里的花草树木,是春的使者,夏的凉伞,秋的仓库,冬的风景!出了102教室,向左拐,然后走出一楼后门,就到了那片“桃花源”我们在那里,我们在那里默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摇头晃脑地背诵曹植的《洛神赋》王璨的《登楼赋》江淹的《别赋》鲍照的《芜城赋》,朗诵莱蒙托夫的《致大海》与吴均的《与朱元思书》:</h3><h3>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h3><h3>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h3>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h3> ……</h3><h3> 那片树林和花园,是我们的乐园! 那个时代,我们崇拜中国女排,追捧日本影视剧《血疑》、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李谷一的《乡恋》郑绪岚的《军港之夜》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感染《霍元甲》的爱国热情,吟唱《在希望的田野上》《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不厌其烦地观看电影《戴手铐的旅客》《牧马人》《城南旧事》《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冬去春来!我们倾倒在莱蒙托夫、雪莱、普希金的脚下,更迷恋于魏晋南北朝大赋和唐诗宋词元曲的神圣境界,从“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意境中沉醉不醒。 岁月总是匆匆,时节总是不留。两番春夏秋冬,四个半年日子,难忘的大学(大专)生涯倏忽结束,而到临毕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才真正明白师生情谊,真正开始好好学习,兰州安宁,那桃花般的天上宫阙就在眼前。 那是我们大学毕业的一九八四年,兰州市举办第一届兰州安宁桃花节,十里桃花,万人空巷,天南海北,盛况空前。蒋大为夫妇亲临桃花节,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拉开了桃花节的序幕,也可以说将安宁桃花唱向全国,唱响全国! 我查找了历史上诗人歌咏兰州安宁桃花的诗篇。</h3><h3> 清乾隆年间,落泊兰州的江得符曾诗赞道:“我忆兰州好,当春果足夸。灯繁三市火,彩散一城花。碧树催歌板,香尘逐锦车。青青芳草路,到处酒帘斜”。</h3><h3> 李少陵诗云:“山前山后花如簇,园里园外人如玉。家家户户看花忙,人面花容看不足”。</h3><h3> 安宁种桃历史悠久,是全国著名的桃乡之一。每年暮春时节,十里桃乡“处处桃树红霞飞,片片桃花吐芳菲”。晚清以来,安宁桃林渐为人知。清人陶保廉的《辛卯侍行记》中有安宁堡“春多桃花”的记载。每逢花期,桃花艳丽似锦,恰似漫天红霞撒落人间,景致美不胜收,安宁桃园就会成为兰州市民春游赏花佳地。届时,以安宁堡为中心,车水马龙,游人很多。众多文人墨客流连树下,饮酒赋诗,留下无数佳话。</h3><h3> 美丽的诗句记忆犹新,青春的岁月难以忘怀。</h3><h3>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风花雪月过眼柔,不知人儿今安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一九八四年我们大学毕业的仲夏,班上最小的陈希良不满十九岁,金和龙、石正刚、华丽萍、何坤兰、白辽玲、董树良等大多数同学二十岁……</h3><h3> 三十五年岁月,弹指一挥间。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校兰州师专,献给教诲我们的领导老师们,献给我中文八四一班的每一位同学!<br></h3><h3><br></h3><h3> 己亥猪年丙寅月丙申日于定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