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该文节选于王景长篇散记《难忘的军旅岁月》</p> <p class="ql-block"> 血色凯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9年3月5日,我国政府宣布撤军。随之传来上级命令,指示我们团从作战纵深外波河前沿向与我国云南河口县一河之隔的越南老街撤离。说是撤离,实际上是胜利凯旋。不过,在我看来,这种撤离,更像是一次血色凯旋。</p><p class="ql-block"> 撤离时不乏流血牺牲,归途中充满血腥。我在战地日记里写道: " 3月6日,小雨。部队奉命回撤。团机关沿山脊丛林而行,不时有越军堑壕出现,偶尔瞧见腐烂发臭的越军尸体。零零星星有些枪声。路途泥泞不堪,浑身弄得稀脏。心里仍很紧张,担心遭遇伏击。" 那时,虽说开始撤军了,但战争并未结束,甚至比此前更激烈了。越军利用我军撤离之机,反守为攻,反退为进,想方设法地偷袭我们。撤离途中,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边走边打,边打边退,几十里山路,走得相当艰难、惊险。一路上,看到的尽是残垣断壁、弹坑烟雾,罕无人迹,满目苍凉。一些激烈战斗过的地方尸味浓烈,人尸、牛尸、猪尸等随处可见,发胀发臭。什么叫人间地狱,战场便是。那时,我对战争的惨烈和恐怖,有了最直接的切身体验。战争,无疑于一场浩劫。近一个月来,我的神经高度紧张,分分秒秒都面对着死亡。庆幸的是,我还活着,想想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p><p class="ql-block"> 撤离时自己贸然窜动,不小心撞见血光。我随团机关撤到越南老街,就地驻扎休整。那天宿营后临近傍晚,我和组织股干事刘明星一道上街转悠,主要想照几张战后老街的图片。当时,老街几乎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的街上静得出奇,除了我部巡逻执勤的士兵外,连个越方的人花花都见不到一点。我和刘干事走到一幢弹痕累累的小楼前,出于好奇,便钻了进去。里面空空如也,正想出来,突然发现有个地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在好奇心理的驱使下,两人竟然钻了下去。不下去不知道,下去吓了一大跳。下面拐两个弯便是一间地下室,有十二三个平方,中间摆着两张桌子,桌子上竟然躺着一具女尸,女尸身上盖着越南的国旗。估计是被我军炮火炸死的越南女军官,头部已削去小半,已经腐烂发臭,样子非常恐怖。当时吓得我俩拔腿就跑,三步并作两步走,钻出那幢小楼心还“呯呯呯”直跳。后来我俩推断,可能是我军攻打老街那天,这女军官被炸死后,部属在逃跑前,将其抬到地下室举行过短暂告别仪式。其实,这都不是我在这里想表达的,想说的是,当时我俩真是恁胆大,太麻痹了。战争还未完全结束,还在越南的土地上,怎么就到处瞎转呢?试想,如果当时那小楼的隐蔽处,或者地下室的阴暗角落里,藏了个越南士兵,“突突突”就给我俩一梭子,我俩还能活命?要知道,越南人是很顽强、很凶恶的呀!想到这些,我俩浑身直冒冷汗。难道这不是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吗?战场真他妈是一座恐怖的人间地狱!</p><p class="ql-block"> 撤离时想起阵亡战友,哀思里涌动血浪。我们在老街待了数日,主要做些战后善后工作。我和宣传股的战友们开始收集整理英模事迹和有关情况,为战评和总结作前期准备。那些天,我深入细致地了解掌握了很多牺牲战友的英雄壮举,心里充满豪迈悲壮之情。这次对越作战,全团有87名战友阵亡,与我团击毙的敌人相比不算多,但毕竟他们把宝贵的生命、灿烂的青春留在了戍边卫国的战场上,让我们这些活着回来的人想起他们便感到无比悲痛!他们倒下得非常壮烈,彰显中国军人的勇敢与顽强,充满豪迈和悲壮。他们倒在了鲜红的血泊里,倒在了自卫还击的沙场上,倒在了戌边卫国的南疆土地,将绚丽的青春芳华定格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走了,大义凛然地走了,留下的是祖国边界的和平与安宁; 他们走了,还未听到胜利的号角; 他们走了,来不及给家人和心爱的姑娘道别; 他们走了,走在灿烂的年华里,走在血染的青春里;他们用生命释怀了人生的豪壮,用热血诠释了保卫祖国边疆的铮铮誓言。想到这些,我心里除了敬佩,更多的是深情缅怀; 想到这些,我不禁悲愤盈胸,在心底拼命呼喊: 亲爱的战友啊!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为祖国,战死沙场,祖国不会忘记你!你为人民,英勇捐躯,人民永远记得你!我甚至想到:再过几十年,当我们苍颜皓首、两鬓斑白的时候,我们拿什么慰藉永远长眠于祖国边疆的牺牲战友?</p><p class="ql-block"> 凯旋时庆幸活着归来,无悔青春浸染血色。那天,当部队撤离老街、回到祖国母亲怀抱时,我走在河口的铁桥上,一步三番地回望,说不清是依依不舍,还是一种军人的本能。近一个月的征战,时间不能说长,但在我的一生中,却是无法抹去的一段时光。脚下滚滚东去的浪花,见证了中国军人的忠诚、勇敢和坚强。我的青春,在红河翻卷的碧波中,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不管是胜利凯旋,还是血色凯旋,迎接沙场归来将士的欢呼声,最终没能把阵亡的烈士唤醒。我一阵阵揪心地痛,泪洒征衣……</p><p class="ql-block"> </p> <h3>下: 归国时与战友们在河口铁桥上留影纪念</h3> <h3>下: 红军团政委朱建德在阵亡战友的追悼会上致悼词</h3> <h3>下: 当年追悼大会的会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