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的诗房话 </h3><h3> 在我的心目中,诗歌的殿堂崇高而堂皇,高轩之下有九个峭直的台阶。早先,我站在台阶之下,想像着庑殿里的那些人物的精气神。后来,我便以攀爬的姿态沿台阶而上,我把每出版一本诗集视为一个台阶,现在我己经站在了笫五阶上,抬眼能看见殿堂中人物的影像,有屈原、李白、杜甫、苏轼、陆游等诗人大家。从阶下想像到阶上亲见,我用了四十五年的辛劳,时间虽说很长,但对我来讲,却值当,是一个大的进步。</h3><h3> 我一直热爱自己所从事的各种各类工作,做过地震观测分析、立法机关民主法治实践、见证过新闻出版事业的兴衰、人口计生工作的存亡、以及医药卫生体制改革,不拘哪个岗位,都是我喜欢的,也是很投入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更为庆幸的是我从事工作中,不仅有诗,更有远方,履职履责的过程赋予了以我美好想象和满腔激情,偶有灵感还随时记录下来,并将此收入我的巜诗生活》等诗集。那是生命的遇见,生活的经历,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事做官做文。所有的一切,包括命运赐予的恩光和跌撞的伤痕,我一概照单全收。我用长短句,或五言、七言的诗句以及其他形式,记录下生命和生活的姿态与情状,内心如意,外形欢快,觉得很有意义。我为此笔耕不辍,乐此不疲,几十年如一日。如今掐指一算,写出的诗文品相虽说良莠不齐,但篇幅却己上千。尽管如此,我从未自称过诗人,或热衷于被称呼诗人,因为诗人就坐在殿堂里,而我与他们老几位还差得远。某家出版社在出版我的诗集巜玄黄稿》时,简介中用了诗人二字。香港巜大公报》一次发表了我的二十四首近体诗,这家报纸不讲人情关系,讲究以质取稿而非以人取稿,报纸发稿时还给我戴了一顶著名诗人的高帽子。这是一种恩赐,却之不得,受之有愧,每每念及便脸色潮红,五内惶恐。我其实就是个文学门客,文艺游士,是一个圈处的票友。</h3><h3> 巜江河之源》是我的第五部诗集,它的问世,我甚感欣慰之致,因为它圆了我几十年的梦。</h3><h3> 早在1975年,我在柴达木工作期间,曾经有个从香日德骑马去扎陵湖鄂陵湖的行动,后因故末成行,但却使我萌生了为江河源头写部长诗的冲动。这种创作初衷一旦确立,犹如长着欲望之齿的怪兽,一直咬啮着、逼迫着我,让人寝食难安。之后,对江河源头的亲近更为频繁密集,每一次的抵达仿佛都是回归,眼前帐篷内仿佛有我身心之动,骑马的少年仿佛是我的今世。我的身影足迹穿行在山之宗、水之源,先后几十次深入江河源头开展考察、调研等,几乎走遍了江河源头的山山水水。尤其令我记忆犹深的是,我曾经在阿尼玛卿山下挖过探槽、见证过壳岩断裂与鼓包的秘密,有过雪夜无眠,有过冻土炸裂,有过大地形变位移研讨,有过深泉水氡含量测定,有过地震波走时分析,有过岩画前的恭敬,有过锦帐内的对饮,有过风马的飘飞,有过惊心动魄的诵经聆听,从而形成了对江河源头依依不舍的情感方式和顶礼膜拜的敬畏之心。我匍匐于源头的草叶之上、水渚之侧、高岭之巅,而心已交付并皈依源头。我在峻极于天的高地上行走如飞,在海拔四千二百米的群山釆摘红(黄)花绿茸嵩,荒原之上与白唇鹿同框合影,在热贡艺术氛围下的触摸与感受,躺在羊皮祆上仰望辰宿列张的心神宁静,常有非我之感。我甚至怀疑在民族融合的历史大潮中,我身上的血也许并不纯正,也许是汉、藏、蒙古、鲜卑的混血。因此,我愈发坚定写作《江河之源》的自信。 </h3><h3> 2017年上半年,我卸任省卫计委主任后,笫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诗纪江河源头。我躲在一个住宅小区,每天写十个小时,写得很苦很累,曾几次有写不下去的烦恼,前后用了四个月时间才告完稿。在这个过程中,江河源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在眼前浮现,都是值得讴歌之物。特别是在此期间,亲人和朋友给予的热情鼓励和无私支持,帮着出谋划策,帮着看稿校稿,其情可感。这让我觉得,无缘之人,纵然天天相见,天天说话,也是枉然,都属白相会,是无稽之谈;有缘之人,只一个存在,只一个提示,便激活所有的细胞,便惊醒所有的感觉,这就是缘份,何其美好。《江河之源》分为序、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跋,共计四千余行。序跋向来与正文有一种疏离感,主要功用依然停留在介绍作者、导读内容、赞扬文釆、致谢友人的层面。对此,我试图做个改变,让序跋与正文章节有机结合,浑成一体,聊作诗体改革的有益尝试和积极探素,成败得失故且不论。文化精神和自然山水是诗歌的永恒意象,也是我的创作源泉。江河源头不仅是个巨大的地理空间,更是一个宽广的精神世界。巜江河之源》描述的58个历史和现实的截面场景,如同一连串山形水势、历史文化的记忆符号,全面摹写了江河源头的真切情状。在对层峦叠嶂、迂回环曲的山水来来回回的刻画中,提供了一个个认识江河源头的新视角,力图以诗的形式和力量,唤起人们的生态意识、绿色理念以及行动自觉。江河源头的神秘、庄严、肃穆、美妙、旷达、高远贯注于全篇的字里行间。有时忍不住地想,江河源头不愧是放飞理想、托付生命,安置灵魂的佳境所在。诗的表述方式,具有较为鲜明的地域特征和自然环境的痕迹,以及个人的叙述习惯及表达立场,包涵有不少独特的个人体验与认识心得,一切源自于真实的眼见和贴切的感知,从中不难看出个人在江河源头的位置、姿势以及发声的节拍和音频。</h3><h3> 我长期工作生活在青海高原。几十年来,浸润在多民族、多宗教、多元文化的环境中,往复于中华母 亲河、父亲山的江河之源,无疑是一桩幸事。各民族的精神气质、多元文化的传承力量、交织融汇的蓬勃生机,名山大川、江河湖泊的宏大气象、雄伟昭示和深切呼唤,如同五谷杂蔬,以多种有益的养分,在日月之下、朝夕之间,滋养着我的血肉和骨骼,我的心灵受到簇拥而变得更为温暖和真诚,也促使我的双肋生发想像的翅膀翱翔在源头的上空,而血脉却如同大江大河鼓胀奔涌,不舍昼夜。 </h3><h3> 写作是个苦差事,必须全身心投入,昏晓皆忘,食寝双废,以至于用自己的眼睛点灯,用自己的骨髓研墨。在那段埋头写作的时间里,我调动了几十年来对江河源头的所有情感和认知,仔细搜索我走过的一座座山,一道道水,慢慢咀嚼着每一次逗留,每一次宿营。我沉浸其中,夜以继日,以致废寝忘食。我的写作姿势是跪伏的,虔诚的,仰望的,出于敬畏,我甚至不敢从山上往下看,不敢从山上往下写,视觉神经和笔划次序己被山神制伏。我写作的词汇尽可能从地缘上、生活中抽象出来,没有弃权,没有反对,没有焦虑与不安,没有冷词烂调,更多的是欣赏、赞美、讴歌、颂扬,在顶礼中尊崇,于仰视中叩头。巜江河之源》是我敬奉的供品,尺寸、形状、味道、色泽都是我选定的,我把此诗祭献于山宗水祖之前,再插上三炷香,默念觉而不迷,正而不邪,净而不染,借此澄明我的初心。</h3><h3> 我写巜江河之源》的过程中,思维的触须伸向两端,一端伸向神话历史,一端伸向自然山水,五觉被全部调动激活,竭尽心力感知水火木金土五行,并由此抵达中枢神经区域,在那里试图描述润下、炎上、收敛、伸展、中和的演变过程和基本动态,力求揭示万物生长、初始含义、哲学意味、运动形式和对应关系。同时,在如何处理好远与近、大与小、爱与恨、动与静,里与表、粗与细、深与浅的关系方面,也下了一些功夫。在诗风上尽可能体现大处取势象,小处显灵巧的创作初衷,于取材中最大化展示昆仑文化、游牧文化等元素及形式,这是我的蓄谋已久,也是我的一厢情愿。说来惭愧,回过头来看,心上想得很丰满,笔下做得有缺陷,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比如才情功力不够等,这也是我的懊恼与歉疚所在。</h3><h3> 诗的描述对象神圣而具象,至真的山水,倔强的草木,善良的人性,伟大的禽兽,最为适宜的诗语歌词应该扑素而简约,清白而浅明,花里胡哨或诘屈聱牙,便是戏弄亵渎,是大不敬。读巜江河之源》犹如牧羊人骑马投石,山野唿哨,掬水洗心,向天而啸,不需要高学历高素养,不需要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不需要中介诠释,不需要求解求证,因为巜江河之源》不是高次方程,不是解析数论,不是射复谜,不是歇后语。山的耸立,水的铺陈,人们看到的模样与诗句描述的状态是重叠的、熟悉的,对山水的想像与诗意构思是共通的、一致的。我一向觉得,诗不必太深奥晦涩,也不必太直白浅显,诗应在懂与不懂、解与不解之间,深沉如古井的诗行,味淡若白水的句式,都值得研究讨论。太懂或不解,诗人都会挨饿,这是诗人的生存术。如果读者读罢诗集,脱囗说一句,哦,好像就是那方土,似乎就是那座山,依稀就是那条水,大概就是那群人。这就够了。有人提醒说,诗集出版后,读者读了会有何评论,说句实在话,我只顾着自己怎么写,压根儿就没时间考虑别人怎么看。我就像那山野的农夫,只管按节气埋下种籽,加强田间管理,到秋成收割,没有顾念他人关于施多少肥、除几次草、浇几遍水的议论。又像是自己盖了间草庐,只想着自己住得惬意自在,没有在乎别人对上下水、供暖、消防、饭桌位置等会如何评说。写作时的状态逼迫着我必须坚持写下去,没有精力想那么多,想那么远。但如果读者有评论,我是非常想以竹子心、垂贴耳认真聆听的,闻好话不喜,听批评不悲,不拘好坏都是善言良语,应该收留存放于内心。</h3><h3> 《江河之源》定稿后,原本与有关方面商量拟有个用处,后来因体裁不合那个文化项目的要求,遂作罢。于是便采取了自由投稿这种方式径寄作家出版社。提倡自然投稿这是我十四年前任职省新闻出版系统工作时在会议上提出的主张,即不赞同走后门、托关系、找熟人发表作品,而是鼓励作者自由投稿直接供出版单位和编辑凭眼力作出相应的价值判断和取舍,这对编者来说,体现了一种职业尊重,对作者而言,也反映了一种文化自信。这对编者,对作者,对读者 都有重要意义。我的投稿过程曾经一波三折,所幸没有夭折,诸多不顺当都一一克服,最终的效果还是令人满意的,我觉得真是幸运。还有一件事让我心生感动,稿件寄出后,北京出版系统的一位总编辑朋友,曾问起我的创作近况并索诗,我把巜江河之源》发过去征求意见,未料朋友说可以推荐给一家文艺出版社和一家大学出版社,后来说两家出版社都可以出版诗集。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婉谢了。我之所以陈述朋友之谊,在于做人当领情,当感恩,当珍惜,我不能辜负朋友的厚待与推荐。非常感谢作家出版社对自然投稿的关注与重视,感谢编辑的首肯和善待,至于作家出版社的编辑以及选题会是如何认可作品并批准出版诗集的,我不得而知。长期以来,我在创作上特别尊重第一感觉,那是初心的出发地。在写《江河之源》时,中间没有磕绊,写得还算顺手,所以我非常珍惜这种感觉,基本上没有对诗稿作大的再推敲再修改。屈服于一气呵成,其实也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一种写作习惯。作家出版社的诗歌编辑对诗稿看得很认真、很细致、很专业,提出的三点具体修改建议很中肯,其实责编只消手起刀落,完全可以很快改定,但责编没有这么做,而是交给我来删改处理,这体现的是编者对作者的尊重和信任,责编是个善于成就事业的有有心人,真的让我好感动。</h3><h3> 巜江河之源》早在去年十一月己印出。现如今,诗人辈出,佳作频现,豪气逼人,光芒四射。我的这本小册子显得有点儿不起眼,有点儿不入时流,就一直放着。但我觉得,在巜江河之源》出版这件事上,最值得感动的还是我的运气,而不是才气和人脉之类。运气真的很重要,我也衷心祝愿大家都有个好运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