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生命 抚摸人性

坏妞儿

<h3>  亲吻生命----印度洋历险记 (上)</h3><h3> 今天是2001年3月12日,来到巴厘岛的第二天,早饭后便来到海滨浴场。美丽的巴厘岛,位于赤道线偏南半球一侧的印度洋上,是千岛之国印度尼西亚所属的一个小岛。热带雨林气候,被沙滩海浪椰树棕榈环抱着,因风光旖丽、民情纯朴(完整地保留着土著民风),而成为国际上最重要的渡假盛地之一,号称赤道上的夏威夷。</h3><h3> 换上游泳衣,首先跨上水上摩托,自己驾驭(不好意思,其实后座上有个教练)着,以时速90公里的速度在辽阔无际的大洋上驰逞飞翔,好生刺激!之后便是更富挑战的主题节目----海底深潜。</h3><h3> 穿上黑色的潜水服后,坏妞儿和一位来自台湾新竹的小伙子并排坐在沙滩凉棚下,接受关于潜水的速成培训。那教练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当地人,小伙子卷曲的头发被染成金黄色,棕红色的皮肤加上太阳赋予的光彩,显得黝黑铮亮(当地土著是棕色人种)。</h3><h3> 他简要地介绍着潜水的要领,再通过坏妞儿的中文导游翻译,就剩下更加简单的只言片语;之后是氧气管呼吸训练(天哪,当时坏妞儿真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维系生命的训练!);之后是坏妞儿神气活现地站在沙滩上,让同伴给自己拍下具有纪念意义的“水鬼”照;再之后是双手耀武扬威地挥动着V字登上快艇,在沙滩上成百上千人羡慕的注目礼中,向大洋深处驶去。</h3><h3> 我们的快艇上共有五个人:两位游客、两位陪潜员、一位快艇驾驶员。陪潜的除刚才给我们培训的小伙子外,另一位是个中年男子,身体硕大无比(目测至少在150公斤以上),巨大的肚子被潜水服包裹着摇摇欲堕,皮肤黑得象炭一样,面部相貌介于黑猩猩与大犀牛之间;他又庞大又粗糙又丑陋,完全是未开化的土著野人模样。他正面坐在我们对面,坏妞儿甚至不敢直视着看他。</h3><h3> 到达印度洋上预定海域,我们的快艇抛下了铁锚。两位陪潜先后下水,驾艇者把随艇携带的氧气瓶等装备逐一递下水去,他们在水下穿带好后(装备非常沉重,大概有利于人往下沉),坏妞儿和台湾朋友也下了水,在水中除了装备好氧气瓶,腰上还拴上一条保险带(那保险带上有四个大铅砣,重着呢)。</h3><h3> 至此为止,坏妞儿的心情始终轻松愉快,开心地笑着,一点没有面临即将到来的挑战而产生的丝毫紧张。坏妞儿有着三十多年的游泳经验,自信身手还行,横渡以湍急冰冷著称的澜沧江可以打往返,玩儿这点水还有什么问题么?</h3><h3> 坏妞儿和染成金黄头发的小伙子一组开始下潜,第一个过程很快就体验到了:耳膜压痛。按照培训的要领,要用鼻子喷气的方法,以调节体内外压力(要知道面部带着压迫着鼻子的鼻眼镜,完成这个动作还不太容易呢)。继续下潜,耳膜再次更剧烈的疼痛,再喷鼻~~~~~~~~;终于,手摸到海底的礁石了!就在这时,一直很正常的氧气管不知为什么开始进水,海水先是一点点漫进来,瞬时就象冲决了大堤,汹涌着灌进嘴里,吐出去是不可能的(嘴里咬着氧气管,且体外水压比嘴里大),唯一的出路是咽进肚里,但马上更多的水更快地冲进来~~~~~~~~;氧气管一丝气都没有了,成了嘴里的累赘,除了水还是水,坏妞儿不得不把氧气管吐掉。于是,在不知多少米深的海洋底下,坏妞儿这个只能在空气中生存的陆地动物,瞬间变成了不能靠肺呼吸,没有氧气支持的鱼类。</h3><h3> 头上是水,脚下是水,眼前是水,嘴里是水~~~~~~~~~~。坏妞儿不能准确地记得,人的大脑在断氧状态中能保持多少时间清醒,却能准确地判断:生命已经进入以秒为计量单位的倒计时状态!坏妞儿被巨大的恐惧袭击着,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升上去,浮出水去!</h3><h3> 坏妞儿不清楚当时陪潜员做了些什么,反正坏妞儿自己拼命摇动着脚蹼,以今生今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水面上升、上升、上升,漫长的过程,不知还有多少距离,只感觉时间长极了长极了,生命好象越来越远~~~~~~~~就要憋死了,我要完了,我要完了!</h3><h3> 在即将昏过去的最后刹那,坏妞儿终于看到了水面的泡沫,看到了亮光,紧接着便是刺眼的阳光射进瞳孔。呕,空气,伟大的空气,坏妞儿终于投入了你的怀抱!深深地大吸一口,空气裹夹着海水涌进嘴里,坏妞儿重生啦!</h3><h3> 金黄头发的陪潜员在身后拽着紧缚在我腰上的保险带也浮出水面,他示意我仰浮在水面上。坏妞儿以多年玩儿水的经验知道,遇到危险时镇静是最最重要的。</h3><h3> 我仰面朝天地平躺在海面上,尽量放松身体、放松心情,嘴里却大声呼喊着:“NO &nbsp;AIR! NO &nbsp;AIR!”,这是坏妞儿当时能说出来的唯一的英语。陪潜仔细地检查我的氧气装备,之后用手势表示,装备没有任何故障!坏妞儿平躺了好久,惊魂基本安定,不认输的个性便开始膨胀,在没有充分总结经验教训、没有找出问题所在的情况下,内心催促着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能放弃!坏妞儿翻过身来,踩着水,用手势对陪潜表示:应该再试试!再一次检查装备,咬好氧气管,第二次开始下潜。耳膜疼痛—调整—再疼痛—再调整~~~~~~~,当我的手又一次触摸到海底的礁石时,恶梦再一次重演了!</h3><h3> 大量的海水不容分说地灌进嘴里,没有了氧气,没有了氧气!一丝丝气体都没有,巨大的压力簇拥着海水往肚子里灌(坏妞儿一点没有尝出那水是咸的,后来导游说,印度洋的水比太平洋的咸很多,坏妞儿还跟她争论),氧气管再次不翼而飞,坏妞儿又一次变成了不能呼吸的异类怪鱼。</h3><h3> 再一次地与深海拼搏,再一次地与时间较量,再一次挣扎着奔向空气和阳光。坏妞儿啊,现在你要竭尽全力去亲吻生命! </h3> <h3>  抚摸人性----印度洋历险记(下) </h3><h3> 生命啊,失去她竟会那样轻而易举!</h3><h3> 坏妞儿终于再一次平躺在海面上。两次与生命的交错使坏妞儿心力交瘁。试图睁开眼,强烈的阳光刺得人越发晕眩,但坏妞儿知道,自己还活着~~~~~~~,忽然那么深切地体会生命的可贵。坏妞儿不再想寻求什么刺激、什么探险,所谓的争强好胜是多么渺小,平平静静地生活有多么美好。</h3><h3> 坏妞儿颤抖地挣扎着游向快艇,快艇上的驾驶员看到陪潜的信号,也向我们驶来。当我和陪潜被拖上快艇后,那陪潜一下仰面躺倒在甲板上,小腿前曲,双手抱住小腿痛苦地扭动着;看得出,他的紧张和惊吓并不比我少,以至于两个小腿都在抽筋。</h3><h3> 坏妞儿被恐惧彻底击溃了,再不想什么潜水、什么海底世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就好,活着真好!</h3><h3> 快艇静静地漂在海面上,坏妞儿和陪潜静静地躺在甲板上~~~~~~~。不知过了多久,台湾朋友和他的陪潜也回来了,我们按肤色和人种分成两组,各自用自己民族的语言交换着情况。</h3><h3> 快艇发动了,准备返航。这时,台湾朋友的陪潜员----那黑猩猩似的土著野人向我匍下身,巨大的身躯黑压压地靠近过来,我害怕他的模样,害怕他的靠近,头赶快回避着向另一侧扭去。</h3><h3> 这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十分熟悉的语言:“慢慢!慢慢!Slowly!&nbsp;Slowly!”这熟悉的语言把我的目光吸引到他脸上,他作出一个把心放平的手势,又指着水下,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膛,再指指我。坏妞儿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说:别害怕,慢慢地下潜,他来带我。坏妞儿使劲地摇手,头也一起摇,所有的身体语言都在表示:不!不!不!坏妞儿实在不想再冒险了,已经有了两次的失败,两次侥幸的生还,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坏妞儿不想再拿小命去开玩笑了!</h3><h3> “慢慢!慢慢!Slowly!&nbsp;Slowly!”他固执地重复着这个简单的词,这是坏妞儿今生听到过的最简捷、用词最少的思想和心理工作语言。</h3><h3> 坏妞儿继续执着地摇手,他便继续执着地说~~~~~~~~~。</h3><h3> 说实在的,在等待台湾朋友返回快艇的这段时间里,坏妞儿的脑子并没有真正空白,坏妞儿在琢磨失败的原因:两次都是在到达海底之后出现灌水~~~~~~,对,是因为牙齿咬住氧气管后,嘴唇闭合封住软管的程度不够紧,处于正常的放松状态,在浅水处问题不大,因为水的压力不强,但达到一定深度、压力达到一定强度后,这种放松状态就给海水钻了空子,水便压进嘴里来了,水一进嘴,阻断了氧气的通路,自然没有了氧气的输入~~~~~~~。</h3><h3> “慢慢!慢慢!Slowly!&nbsp;Slowly!”他执着地念叨着,尽管他的脸很黑,我也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上充满着和蔼的微笑,他的手指向大海,指向水下,他在劝导我,在坚定不移地鼓励我。他用着最少的语言和文字,但那声音中有一种安慰,一种信心,一种沉稳,一种力量。</h3><h3> 朴实忠厚的土著人啊,你没有必要对坏妞儿用这么大的苦心啊,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你完全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来劝说一位素不相识的游客,她对你没有额外的报酬,没有任何可利用的好处,她只是一个过客,只会在你眼前闪过这一短暂的过程。你可以毫无遗憾地返航休息,不再下水是游客自己的选择,你没有必要这样苦口婆心啊!</h3><h3> 天知道,这大猩猩般的土著人是个真正的魔法师,坏妞儿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术,总之,坏妞儿是站起来了,第三次检查好装备,鬼使神差一般,坏妞儿头朝向海底,两条修长的腿带动着飘然的脚蹼,居然又向着深不可测的海底进发了!</h3><h3> 土著陪潜就在坏妞儿的正侧面,坏妞儿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前两次陪潜都是在我侧后方,是他抓着我的保险带,而不让我去抓着他,这是正常的方式),他的手腕很粗,但并不妨碍坏妞儿死死地攥着,所有的紧张和恐惧从我的手心和指尖传导给他。他靠着我很近,我甚至可以碰到他庞大的身体,那是一个巨大的安慰,就象航行在海底的潜艇一般,给人可以放心依偎的感觉。</h3><h3> 第三次到达海底,坏妞儿紧紧地绷住嘴唇,再没有让海水钻进嘴里,呼吸正常。土著陪潜把我紧攥着的手从他手腕上剥开,然后把他的大手平伸在我面前,我把自己的手平放在他的掌上,那是一只宽厚的黝黑的大手,我的手放上去显得十分纤细,分外洁白,他的另一只手柔柔地抚盖上来,于是我的小手便消失在他的手掌之中,就在那个时刻,我的心也被体贴和关爱包溶了,从他的手心,我获得了安慰,获得了信心,获得了爱抚,获得了温暖。</h3><h3> 我彻底平静了,不再恐惧紧张,均匀的呼吸,灵活自如的泳姿,一切都达到良好的状态。我自信地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我可以独立自由地在海底漫游啦!</h3><h3> 这时坏妞儿看到了什么?阳光穿透碧蓝的海水洒在五色斑驳的珊瑚礁上,墨绿的海草随着海波涌动飘逸,坏妞儿飘游在深不见底的海沟和嶙峋怪异的珊瑚礁之间,是一条真正轻柔美丽的小人鱼,在大海的怀抱中嘻戏。</h3><h3> 这时,土著陪潜从身体的什么地方取出一袋面包渣交给我,我一点点拈出来散开。立即,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鱼儿蜂捅着挤过来,在坏妞儿身边跳起最翩然的水下芭蕾,唉呀,鱼多得要把坏妞儿托出水面啦。各色各样,五彩斑斓,圆的、扁的、长的;兰的、黄的、斑纹的~~~~~~~~;其美丽壮观的景象,实在无从用语言描绘,我们平时在海洋博物馆隔着玻璃看见的那些美丽的热带鱼,现在就伴在自己的前后左右,坏妞儿可以任意地抚摸它们(实在太拥挤了,它们想躲都躲不开),它们的身体与坏妞儿的身体“耳鬓厮摩”,那种感受,妙不可言!土著陪潜又拉着我的手去抚摸珊瑚礁,一只手不够,他拉着我的两只手,双双放在珊瑚礁上,让我体会珊瑚看似柔软,实则坚硬的感觉。哎,朋友,坏妞儿的语言实在贫乏得惭愧,无论如何无法表达出亲身畅游在海底的无限乐趣!那种无以伦比的、怡然优美的心理感受!</h3><h3> 最美好的体验竟是那么短暂,当你最沉醉的时候,你却必须返回水面,返回人间去!</h3><h3> 我的土著朋友拉着我,悠然地向水面浮去;那只大手,那只坚强有力、又最富有温情和关怀的大手,托举着坏妞儿飘向阳光。</h3><h3> 当我们乘上快艇返航的时候,坏妞儿紧偎着她的土著朋友坐着,感觉着他硕大身躯的起伏,静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由衷地感到那份亲切,那份体贴,那份依恋,那份关爱。</h3><h3> 坏妞儿忽然看出,他其实十分英俊,十分魁梧,十分充满魅力,呕,坏妞儿是不是爱上他了?</h3><h3> 快艇实在太快了,它一点不知坏妞儿的心理;坏妞儿必须与她的土著朋友分手了。在与台湾朋友寒暄客套、互道分别之后,坏妞儿想拉土著朋友一同照张相片;然而,就在这么一瞬间,艇上便没有了他的身影,转身四顾,那扛着沉重氧气瓶的他,已经在沙滩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他又开始了新的工作,很快便消失在纷杂的人潮之中。</h3><h3> 巴厘岛啊,当我初次奔向你的沙滩时,我只知道你外表的美丽;可当我置身在你博大的海洋之中,我却超乎意料地感受到一种神圣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坏妞儿一时还梳理不清,它埋藏在土著人黝黑丑陋的外表之中,那是超越种族、超越国度、超越肤色、超越等级的东西,那是伟大无私的东西,那是撼人心灵的东西!</h3><h3> 坏妞儿沉沉地在心底抚摸着、抚摸着,慢慢品味,也许,那就是人性?那就是博大神圣的人类之爱?!</h3> <h3>文字写于 2001.3.13 印度尼西亚巴里岛酒店</h3><h3>图片摄于 2013.5 墨西哥坎昆海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