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白吟浪》的旦哥

米豆

<h3><br></h3><h3> 益阳文化圈的人都知道:旦哥即曹旦晟。南县人。作家。代表作《白吟浪》《贼船》《洞庭风》等等。</h3><h3> 记得那天傍晚,我和丈夫从医院回来。两人商议着终于可以唤从长沙回到益阳来的旦哥吃饭了。丈夫刚掏出手机,手机却适时地响了。只见接听电话的丈夫脸色勃然一变:“真的?不可能吧?在哪个地方?”那惊恐的声音是一种变了调的。正在泡茶的我,放下热水瓶,一种非同一般的不安,忙问:“怎么啦?”刚进门的丈夫又匆匆折转身外出:“训武的电话。旦哥出车祸走了!”</h3><h3> “不可能!”我惊呼!</h3><h3> 似晴天霹雳。一切恍然如梦。那一天是2017年2月27日。从此,后人吟诵白吟浪,只是世间再无曹旦晟。</h3><h3> 天堂有酒倩君来化作白吟浪</h3><h3> 世上含悲凭谁去吹起洞庭风</h3><h3> </h3><h3> 一晃眼,整整两年过去。前天朋友们相聚又提旦哥。许多的往事,在我脑海瞬间汹涌。</h3> <h3> 一</h3><h3> 第一次见到旦哥是在上世纪末益阳市文联举办的《长篇小说创作班》里。因为裴建平老师的力荐,我有幸成了这11个学习的人中唯一的女性。参加学习班的人,除我之外都是益阳市文艺圈内已经小有名气的人。都有着、或者已经写有了一部长篇小说的计划或样稿。当时,我那未曾出版的《卓梦》正令我惶惶不安。学习班里的老师除了市文联的主席, 副主席,秘书长,及当时文联很有影响的刊物《文学大世界》的主编外,还有省城出版社来的文艺评论和小说主编。</h3><h3> 当时负责主持那次学习班的,就是国家一级作家:张吉安老师。</h3><h3> 第一次步入益阳市文化圈的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新奇中不仅矜持,还有些微怯带羞。因此,我与旦哥,包括几乎所有学习的人,在学习班中都无只言片语的交流。</h3><h3> 我的长篇小说《卓梦》在许多老师的帮助下终于于1999年出版。2000年元月有幸被邀请参加了市政府及文联组织的《益阳市跨世纪文学座谈会》。那天饭后,一文友叫住我:你的《卓梦》还有没?拿一本予我看看?</h3><h3> 正在我赠送书的时候,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咯里是在做么子咯?也有我的一份吗?</h3><h3> 我抬眼一看,原来是旦哥。当时的他正侧身挺立在餐厅正对大门的中央,阳光很耀目地射了进来。使他那本来就很魁梧的身姿更像一座巍峨的大山般雄伟,很有些壮观的感觉。他说话的时候身躯没有动。腰背笔直的。只是将那戴着茶色镜的四房头颅转了过来,声音如洪钟般响亮:你也送我一本看看?</h3><h3> 那时,我手头的书正好刚刚送完。只好抱歉地一笑:曹老师,我现在手头没有了。改日一定送一本,请您指导。</h3><h3> 几天后,为了不食言爽约便拿上书准备亲自送往电视台。出了医院大门,才走不远,奇迹般的,旦哥那高大的身躯正迎面而来。我高兴的呼唤起来。猝不及防中的他就像突然被袭一般,身子猛一怔,旋即也展出笑靥直呼:米豆!</h3><h3> 我说:我正准备给你送书去呢。想不到这么快就碰上了。真是好运。</h3><h3> 旦哥也笑着调侃道:看来,我们很有缘。</h3><h3>我拿出笔来,写上自己的名字后便彼此道别。</h3> <h3>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忽然接到旦哥颇有些迟疑的电话:米豆?能麻烦你到八病室来一趟吗?我姐姐胃癌住院,姐夫在陪护。想借一床被子在空床上睡一下。你若感到为难,就不麻烦了。</h3><h3> 当时正是冰天雪地。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可想而知,人在这样一个没有被褥的夜晚是多么的寒冷。而小小的病床,又怎能挤下两个大人?我冲进夜幕赶到了八病室。向当时极不心甘情愿的值班护士借了一床棉絮。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深深感动了旦哥。后来他说给我打电话亦是小心翼翼。总觉有些冒犯。从来没有交往过,仅凭一两面之交,便要求于人……但又一想,既然爱文学,总有些特别。只要能够办到绝不会故意推辞。如果办不到也是没有法子。在这种心理驱使下便打了电话。没有想到我果然去了。我听着旦哥的叙述,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现代人快节凑的生活方式冷漠了多少不该冷漠的友情,及人与人之间完全可以相互给予的提携、帮助与信任。</h3><h3> 旦哥在益阳文学圈,可谓如雷贯耳。我和丈夫早在此前,通过文友学政的《旦哥与酒》便已仰慕于他。旦哥看上去仿佛大大咧咧。其实风风火火中更是侠骨柔肠。为了借被褥一事,硬是答谢了我们夫妻一顿饭。席间的豪爽更是显而易见。言谈中直抒胸臆,心无城府。他感慨地说:最好的酒,是谷酒。最好的人,是农民。若不是文学,我天不怕地不怕,绝对的流打鬼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生来就羡慕绿林好汉。</h3><h3> 旦哥又说他爱文学也是逼的。那时,因为没有别的出路。而这,就是一条出路。当年有文件规定:在省级刊物发了三篇稿件就可以进入作协。就可以解决户口。就可以吃商品粮。</h3><h3> 关于旦哥,仿佛还有过许多传闻。接二连三的婚姻不遂人意,嗜酒如命。当时的妻子比他小了十多岁。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叫灵动。有人说他总走桃花运。所到之处,攻无不克。而他的第一夫人,在圈内却是有口皆碑的。有一点可以肯定:旦哥敢爱敢恨!</h3> <h3>  席间,旦哥很诚恳的对我说:你要写写散文等小东西在报刊上发一发,在益阳造成一点影响。老实说,在这之先,不仅我对你毫无印象,那天我们开会,拿起你的小说在看,很多人也看了,都说益阳文化圈里又多了一个人。但你究竟何人?姓甚名谁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且我也不知道。</h3><h3> 我也奇怪自己为何写不出小东西。大概是因为我离炉火纯青的地步有太远的距离。我的思绪就像漫无边际的荒河,喜欢恣意流淌。而河床中,又没有积蓄。只有随性而来。涨得满满了的时候,便一泻而下。由于职业的原因,即使偶有灵感如火花迸发的时候,我又因正忙碌而无法拿起笔来耕耘,只能任其在脑海稍纵即逝。所以,我的写作是艰难的,亦是苍白乏力的。</h3><h3> 随后,旦哥问起书的销售情况。我羞涩地说:只是为了圆梦吧。哪里有什么销售的市场?再说,即使有,也没有时间。</h3><h3> 旦哥想了想说:我不能帮你很多忙。就负责50本吧。不过时间至少要到春节后。</h3><h3> 我们夫妇听了大为感动。一再地说:如果不方便,请不要勉为其难。旦哥却道:这没有什么为难的。就像你帮我姐借被褥一样,只要你去行动就能够办到。而我却办不到。这书也一样。只要我去办,就没有什么为难的。只是需要时间找机会。</h3> <h3>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旦哥都没有消息。我也没有去催问。有一天,旦哥突然来电话:书的事,我一直记得。且一定会办到。但我现在实在太忙。请不要以为我忘记了。只是耽搁了。对不起!</h3><h3> 五月的一天,旦哥突然来电话要我将书与发票准备好。他开车来取。我们夫妇想起旦哥爱喝谷酒。便特意备了十斤谷酒。另外备了一条烟。没有想到这竟触怒了旦哥。他面红耳赤地说:你亵渎了我。亵渎了文化人的称号。假若我要图回报,做交易,就不会千方百计地去想办法。烟酒拿回去。否则,书,我不拿。</h3><h3> 当初我还以为旦哥是因为要外出办事不方便或只是随意的推辞。便决定将烟酒送到他家里去。没有想到他更是大发雷霆:你亵渎了。完全亵渎了。你赶紧将东西拿回去。我不留你坐。你走!赶快走!</h3><h3> 我何曾见过这等架势?惊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道:我知道你是不需要任何回报的。可是,我也不可能不表示自己一点点心意。你有侠肝义胆,难道就不能允许我有一点点感恩的答谢之心?再说,你自己也说过,最好的酒是谷酒,最好的人是农民。我送的、是你称之为最好的谷酒啊!绝不是为了什么任何的交换。事实上,也是无法交换的。</h3><h3> 旦哥在听了我的再三解释后,似乎稍稍平静。他留下酒,烟却坚决不肯收了。他摆着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都不是。不要解释了。能够写出长篇小说的人,是不需要解释的。</h3><h3> 我想:在物欲横流的年代里,大概只有真正的文化人才能有这样一份洁净。我真的极敬畏旦哥。因了这份敬畏,我感觉到了一份压力,也是一份动力。我不能亵渎这份真挚的提携与呵护。唯有永无止境的拼搏才是最好的回报。</h3> <h3> 二</h3><h3> 时光如水般流逝。旦哥成了我们夫妻共同的朋友。一个很深的夜晚,旦哥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他说:灵动的颈窝处生了一个坨。医生说非常严重。要做B超,还要做CT......等等。</h3><h3> 那时,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我是刚刚入睡又惊醒来的。听到一个大男人哭,而且原本是一个非常强势的男子汉,我也有些心慌了。忙问怎么回事?原来一个朋友请吃晚饭时,发现灵动的颈窝好像有点大。大家再一仔细看,果然。于是,晚饭后就近去了一家医院。医生一看,表情很严峻。说了云云......。当时的我感觉那医生有些小题大做。一个刚满10岁的孩子,能够有什么呢?且看上去又是那样的健康,清澈的大眼,甜美爽朗的笑声,敏捷的行动,尤其是那样的聪明,才小学就连跳了两级。我安慰旦哥,明天上午再到我们医院来检查。当时的我,认为最多也只是甲状腺肿大或甲瘤什么的。我丈夫也认同我的看法。</h3><h3> 第二天旦哥很早就带着他儿子灵动来到了医院。我丈夫先带他们去做了B超。10点多,当我们科室工作还很忙碌的时候,我丈夫带着他们从门口匆匆而过,前往CT室。看上去,我丈夫的表情也很严峻。我忙追了出去。丈夫说:必须做CT。情况很不好。</h3><h3> 情况很不好!仅有这一句就已经非同小可。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就变灰了一样。怎么可能呢?还这么小,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看上去又那么,那么的健康。更是旦哥一直以来为之骄傲与自豪的天才宝贝啊。每天黄昏,在他们家的附近,几乎所有的人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对父子手牵手散步的身影。那种父子情深令多少人羡慕和感叹啊!</h3> <h3>  接下来是一连串灰暗的日子。省肿瘤医院最后确诊后,旦哥一度精神崩溃。</h3><h3> 真是天妒其才啊!什么苦难不能承受?为何偏要让一个正如雨后春笋般成长的可爱孩子得这种最恶性的疾病呢?恶性胸腺小细胞瘤。就是单纯的淋巴癌也行啊!</h3><h3> 那时,旦哥正全力以赴地完成着他付出了大半生心血的《白吟浪》。而眼下......旦哥是身心俱裂。聪明懂事的灵动却安慰父亲:爸爸!这算不了什么。就像一片树叶长了一个疙瘩,将这疙瘩去掉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呢!</h3><h3> 我们无法知道一个10岁的孩子如何理解癌症的概念,理解生命的价值及生与死的意义。灵动的话,却让我们深深地震撼和心碎。更令旦哥五脏俱焚。</h3><h3> 灵动治疗期间,旦哥24小时陪伴左右。稍有闲时抓紧完成《白吟浪》的最后创作。</h3><h3>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灵动是在怡清源喝茶。看到灵动似乎精神状况很好,个头也长高了。我夸赞了他一句,他还羞涩地笑了。从10岁到14岁,从童年到少年的时光啊!</h3><h3> 随后不久,春末夏初的一个黄昏,惊闻灵动的噩耗。对这一迟早都会要来到的坏消息,虽在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我们仍有难以置信的哀恸。纷纷电话去询问。旦哥手机已经关机。最后从裴建平处得到准信:灵动已于先天傍晚7点在家去世。那天的上午即已火化。骨灰撒入资江。圈内人前往吊唁慰问的有;市文联主席郭辉,市作协主席冯明德,作协付主席黄曙辉,裴建平。裴建平在电话中说:暂不要去惊扰他。先给旦哥以宁静......</h3><h3> 旦哥办事的风格,一切果然如我所料。三年多来,旦哥倾尽了全力,也自认为欠下了许许多多难以回报的情债。倘若那不可抗拒的一刻真的到来了,他是绝不希望再欠任何人......这就是铮铮的旦哥!</h3><h3> 所幸的是;在灵动的生前,旦哥为之付出大半生心血的巨著《白吟浪》已经问世。在灵动的心里,旦哥不仅是伟大慈祥的父亲,更是令他自豪的伟大作家。</h3><h3> 廿年心血磨一剑 ,历尽黄沙始见金。 </h3><h3> 北有《白鹿原》 ,南有《白吟浪》</h3> <h3> 三</h3><h3> 2017年春节前,与几个朋友在“爱饭“晚餐。按旦哥自己的话说,他是趁着还有几分酒劲对我说出一番真话。</h3><h3> 此前两天,得知旦哥回益阳,我赶紧将整理出来的《护士日记》打印出第一稿,请他过目指导。</h3><h3> 从几百万字的手写日记中,挑了近70万字原貌搬上电脑。又忍痛割爱般删减一番,还是余下48万余字。旦哥没有推卸的接下了文稿。坦率说;心底的我很期待旦哥的肯定。幻想着多年的梦终于可以去实现了;我一定要出版一部关于护士的书。</h3><h3> 眼前的旦哥却在非常诚恳地对我说;你一定不要急着去出版。要凝练再凝练。地球上爱好文学的人多如牛毛。你的文字若不能像鲜花那般绚丽,芳香四溢,那么就毫无意义。</h3><h3> 旦哥又说:你写的不是小说,没有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那么你必须用语言取胜。要有散文诗般的美,要有扣人心弦的细节,开篇就得抓住读者的心。要将长句子变成短句子,显示出语言旋律的节凑来……无论你写了多少有意义和实用的东西,你的文字若不能开花就不可能有欣赏的价值。你如果急着出版。就会糟蹋了里面原本有的一些好东西。</h3><h3> 旦哥字字玑珠,掷地有声,又语重心长。后来的后来,在许多朋友的帮助下,我一次次大刀阔斧的删减,终于有了现在的《惟有爱》在全国各大新华书店上架。如果没有当年旦哥的教诲与告诫,也许《惟有爱》不一定能够如愿问世。</h3><h3> 芸芸众生,每一个个体的生命或许原本都只是一种虚幻。然而,在生命的过程中,因了那一次次无与伦比的因缘聚会,便有了生命无限璀璨的美,及对生命的无比眷恋。旦哥,这个世界你不仅来过。你的出现不仅灿烂了益阳的文化圈,更是创造了洞庭湖美轮美奂、令人心向往之的神奇。</h3><h3> “走!到洞庭湖吃白米饭去!”</h3><h3> 于是,世人的眼里便立即出现了曹二鹏用那粗粝的手指,拎起许青山扔到船舱里的一幕…….</h3><h3> 天下粮仓的洞庭湖,因为《白吟浪》,因为旦哥你,在世界倍加名闻遐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