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b>野 菜 飘 香</b></h1><h3> <b>许卫国</b></h3><h3> 我上小学时,正值“文革”中期。受“知识无用论”的影响,人们错误地认为,谁要学习知识就是走“白专道路”。那时候,学生大多数时间要参加学校组织的农业生产劳动。为了改善贫困的生活,放学回家或假期,我和几个伙伴象其它农村的孩子一样,挖野菜成了我们春夏秋的主要业余活动。</h3><h3> 春季是野菜最鲜嫩的时节。放学回家,我们就背起柳条筐,拿着弯刀,邀来几个小伙伴,象几只欢快的小鸟儿,飞向田间、飞向山野。挖的野菜主要是苣荬菜和蒲公英,这两种野菜人人都爱吃,是卷饼和佐餐的上品。听老人们讲,三年困难时期很多人就是靠吃野菜充饥,才保住一些人的性命。</h3><h3> 1960年到1962年,是共和国历史上被称为“三年困难”时期。出生在六十年代中期的我,与这个时期擦了个边。那时候总听老人们讲,过去由于粮食奇缺,最开始人们是采集自然生长的植物,像挖野菜、捋“榆钱儿”吃,最后,贫瘠的山上这些东西都被吃光了,就挖草根,扒树皮吃。将扒下来的榆树皮晾干,用石碾子磨成粉,充当粮食,可以做成面条,或者做饽饽,烙饼。没多长时间,村里所有的榆树都被饥饿的人们扒光了树皮,白森森的挺立在风中,显得凄惨惨瘆得慌。人们就把攫取食物的目标盯在杨树、柳树上,而从这些树上扒下来的树皮苦涩难耐,实在不好吃。村里的人们大眼瞪小眼,眼睛饿得瓦蓝瓦蓝的,山上的野菜都被人们搜挖了无数遍,能吃的野菜早没了,树叶也都被撸光了。有的饿得打着晃,倒下就起不来了,眼睁睁被饿死,死后眼睛都闭不上。当时,村里有个光棍叫党子,饿得实在不行了,就拍苍蝇、抓老鼠吃。老鼠也被饿得皮包骨,根本跑不动,很好抓,他勉强抓住一只,就赶忙用火烤着吃,刚烤出来的老鼠还滋滋地冒着蓝烟,只见他眼睛一闭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哇哇哇地干呕着。由于缺少营养,面色煞白的他,那浮肿的肚皮鼓鼓地,像纸一样薄,能看见里面的青色的弯弯曲曲的肠子。党子逢人就说,自己就想喝一顿野菜熬的粥。他最后还是勉强活过来了。一次,我路过党子家门口,正看见他手里端着一个带豁口的粗瓷大碗,里面盛满热腾腾的带着几枚绿色野菜叶的稀粥。只见他平端着碗,先是脸一侧,接着听见稀溜溜的声音传来,那张黑魆魆的脸也随着节奏从左边扭向右边,端着碗的手也随着一拧,一拧地,一碗粥就这样香甜地顺入口中,慢慢流进肚子里,他喝粥的动作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十分难忘的印象。后来社会经济慢慢好转,人们靠劳动逐渐收获了粮食,才逐渐摆脱了饥饿。当然,山野菜也从农村人餐桌上丰盛起来了。</h3><h3> 俗语说:“三月三,苣荬菜钻天”。几场春雨过后,最先拱出地皮的就是苣荬菜和蒲公英。我和小伙伴们来到山野里,在田埂上象寻宝似地认真寻找着。那一点一点的绿色点缀在褐黄色的地垄上、沟沟叉叉边沿上,时时吸引我们的目光。几瓣绿叶儿茁壮地拱出地面,给人一种嫩得出水儿的感觉。我用左手轻轻抓住绿叶儿,右手用弯刀在松软的土里一割它的根儿,再往上轻轻一提,野菜就挖下来了。轻轻抖一抖上面沾的泥土,甩手扔到柳条筐里,然后再继续找、继续挖。因为有趣儿,就不觉得累。晚霞映红了天际,山雀在云端吟唱,我们的筐都装满了野菜,白的根儿、绿的叶儿,水灵灵的。大家互相吆喝到一块儿,高兴地迎着暖融融的夕阳回家了……。</h3><h3> 儿时因为不定性,所以挖野菜是不专一的,有时干脆把它当作出去玩的借口。如果夏季的中午去挖野菜,几个小伙伴就会把柳条筐藏在草丛中,偷偷跑到水库去游泳。我们个个练就一身好水性,不但会狗刨、蛙泳、仰泳,还会潜泳、扎猛子。下水后,用手捏住鼻子眼,深深憋足一口气,潜入水下,游出很远才把头露出水面。还会把一条长裤用水浸湿,两条裤管用细绳扎牢,吹足气当救生圈用,趴在上面,即使不会游泳的人也不会沉入水下。日头偏西时玩累了,大家忽然想起还没挖野菜,担心这样回去将如何向自己的父母交待?一个叫国友的伙伴点子最多。按他的吩咐我们来到田野,找到正在挖野菜的女伙伴,一边跟他们聊天儿,一边偷偷地从他们筐里往自己筐里抓野菜。其实这种小把戏是不能维持长久的,第二次就被他们发现了,我们扭头就跑。而我偷小玉的菜,他不像别的伙伴没命地来追、来骂,而是发现后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挖菜。有一次趁别人不注意她居然把自己刚挖的一筐菜全倒在我筐里,使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此后我再也不偷她的菜了。后来我们在一个班同学三年,小玉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1982年高考,她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哈尔滨工业学院。</h3><h3> </h3> <h3> 记忆中抹不掉,我生平第一次经商是卖自己挖的野菜。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农副产品价格十分低廉。我听说野菜在城里很好卖,奋战两天,挖了整整一袋子野菜。又听说城里用大碗卖野菜,五分钱一大碗,就从家里拿上一个大碗,扛上那袋野菜,装到了去城里的客车上。来到农贸市场,人很多,我害羞不敢叫卖,只在那里怔怔地站着。站了半天没人理我,旁边一位卖鸡蛋的老大爷问我:“干什么呢?”我说:”卖野菜!”,他乐了:“卖野菜你不把袋口敞开?”。还真灵,敞开袋口后,马上过来一位光着膀子,下身穿七分裤、脚穿拖鞋,嘴里斜叼着蛤蟆头旱烟的中年人,由于烟呛,半睁着眼睛歪着脑袋问我:“这野菜怎么卖的?”我说,“五分钱一大碗”。他拿出一条袋子说“我来两碗!”。我刚要给他用碗量,它拨开我的手,一把抢过碗说:“我来装!”,就见他张开五指,把野菜往碗里一按、一摞、一按、一摞,长长的高高的一大碗!我说:“这可不行,太多了!”,他两眼一瞪:“你说话算不算数?五分钱一大碗不是你说的吗?我这不是装了一碗吗?我哑口无言。两碗按下去,半袋子野菜没了!这时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工人模样的喊:“剩下的我全包了!”像刚才那个人的样子,将剩余的野菜量了三碗半!将一角八分钱往我手里一塞,扭身就走。两天的劳动换来了两角八分钱,我这个气啊!回到家里跟父亲把经过一说,父亲哼了一声说道:“做生意哪能象你想得那么容易!明天给我好好上学读书去,别干那没用的”。听了父亲的话,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br></h3><h3> 挖野菜是分时节的。春季,苣荬菜蒲公英嫩芽初上,悄悄地,将地皮拱出一个个小包。几场春雨过后,那白嫩的小芽竞一发不可收,蹭蹭蹭地向上猛长,渐渐地,叶芽由白转绿,这时的野菜最好吃,最水灵,最鲜嫩。苣荬菜辽西本地俗名“曲麻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幼芽红褐色,生于田间、路旁、撂荒地、灌木丛中及林缘草地。春季的苣荬菜水灵灵,苦中带甜,水分大,食之具有明目降肝火之功效,且有一定的抗癌作用。我挖到野菜,洗净后焯水后加点麻油、味精、精盐等调料凉拌,或者炒食、作汤、盐渍,有时和面蒸食。也经常洗净蘸酱生食,或者与小葱一起卷饼吃,会使人胃口大开,百食不厌,是难得的佐餐佳品。春夏季节,还有一种野菜叫苦菜,它在我的家乡非常普遍,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广泛分布在平坦的农田或斜坡上,有时在农村路边也经常遇到。它生命力顽强,能够抵抗干旱和贫瘠的土壤。即使长时间不下雨,对它的生长影响也很小,因为它具有神奇的功能,它的叶子可以吸收晨雾中的水分,因此它非常耐旱。许多在农村长大的人应该经常看到它的身影。田间地头,还长着许多马蜂菜,也叫马齿苋,辽西当地人叫蚂蚱菜,它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奇特功效。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被马蜂蛰了后勃颈,肿得像个馒头,隔壁大娘立即从路边采来一把这种野生蚂蚱菜,用手搓烂后,又敷在我的后勃颈猛搓,两天后,肿痛消失了,疗效非常神奇。此外,还有地肤(扫帚苗),灰菜,野艾蒿等等。还有一种叫地皮菜,看起来有点像是平时吃的木耳,所以也有人叫它地木耳,但两种是不一样的。它多生长在一场雨后,呈黑褐色,捡拾有一种滑腻的感觉。据养生专家说,人多吃地皮菜具有清热解毒、清肝明目的作用。秋季的野菜也和其它一些农作物一样,日趋成熟,品种虽多,但由于太老,墨绿色的叶子宽大硕长,采回后,一般都用来喂猪。用这些带籽的野菜喂猪,省钱,猪也爱吃、爱长膘,肉质好,猪肉特别香。</h3><h3> 野菜飘香。辽西的野菜濡养了世世代代的当地乡亲们。儿时挖野菜的日子是我人生的起点。挖野菜的日子让我饱尝了五味人生,交织了童年梦幻,沉淀了少年岁月。挖野菜的金色时光升华凝聚,永远留存于我的记忆深处。 </h3>